萧昱谨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一天，穆温烟不那么倔强，也像这样会温言软语的话，他是不是就会多给她一些宠爱？

他明明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送给穆温烟，她皱一皱眉头，他都觉得心要碎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防着她，怀疑她？

是他登上皇位开始，还是秦家在朝中权势愈重开始？

他不记得了，五年的时间，足以将他所有的少年心性磨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皇贵妃又打了个手势问他。

萧昱谨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朕问你，皇后生产那日，你到底做了什么？”

皇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想打哑语解释，可右手被萧昱谨紧紧攥住。

一旁的丫鬟忙叩头解释：“陛下，那天贵妃娘娘身体不舒服，奴婢便将太医都召集过来替娘娘看诊，那日实在凶险，奴婢生怕贵妃有闪失，这才没顾上皇后娘娘那边，请陛下降罪！”

萧昱谨只是看着皇贵妃，语气冰冷：“你不过是打量着朕讨厌皇后，又仗着你救过朕的性命，所以，害死一个皇后也无妨，朕会护着你，是吗？”

第十二章

殿内灯烛摇曳，衬得萧昱谨的脸色格外暗沉。

周遭的气氛似乎一瞬跌至冰点，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赵月儿不住摇头否认，着急的用手比划着，解释自己无辜。

萧昱谨猛地松开手，看赵月儿猛地跌坐在地，忽然笑了笑：

“是啊，朕讨厌穆温烟，他是朕见过性子最倔，最不解风情的女人！”

一旁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贵妃从地上边扶起来边道：

“如此，陛下切不可因此与贵妃娘娘心生嫌隙啊！”

萧昱谨坐在床边，眼神淡淡落在眼前两人身上，随即一冷：“可，今日，朕想让所有人知道，天底下，只有我能讨厌她，只有我能决定她的生死！也只有我可以欺负她！”

他忽然站起身，怒道：“来人！将这刁奴带下去，千刀万剐！”

丫鬟哭着求着被人拖下去，殿里的宫人见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萧昱谨上前一步步逼近赵月儿，看见她脸色苍白，只剩了摇头。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这一刻，他的眸子里真真切切印出了翻涌的恨意。

“自你进宫那日，朕便跟你说过，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只是不许把主意打到皇后头上，你以为你救了朕，朕就不会杀了你吗？”

赵月儿眼里浮现深深的恐惧，缓慢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将她包围。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在门口通报道：“陛下，秦老将军来了，请求面见陛下！”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陛下，求陛下赐还小女尸身，我秦家幺女，既配不得以皇后之礼下葬，便请陛下准许老臣接女儿回家，让她有灵有牌，可受香火供奉！”

萧昱谨手中一顿，忽然没了力气。

赵月儿这才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望陛下念在臣戎马半生，不辞辛劳的份上，让老臣给女儿安灵！”

殿门外，一声声，字字泣血。

萧昱谨走出去，忽然觉得脚步格外沉重。

殿门沉沉打开，他看见年迈的秦徵秦老将军在风中凌乱的白发，铁血沙场的将军流血不流泪，可此刻却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

仿佛一夜间，秦徵老得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脸上也如刀刻斧凿般多出几道皱纹。

萧昱谨曾无比忌惮，无比痛恨眼前之人，可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萧昱谨出来，秦徵一个接一个的叩头：“求陛下，让老臣接霜儿回家！”

一片夜色里，萧昱谨忽然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无论怎么不想听，无论如何逃避，穆温烟死了，永远离开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刹，他瞬间有些哽咽，艰难的出声：“皇后……安置在哪里？”

小磊子跪倒在地，“长春一场大火，娘娘她……尸身焚在大火里，宫人们只……敛了一捧骨灰……”

秦徵停住了叩头的动作，静默良久，听见老人低低的哭声。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从萧昱谨眼中滚落，无声无息。

他的霜儿，尸骨无存？

他感觉心脏某个地方似乎要痛到炸裂开，只剩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

他说过的，她就算是死都是他的人，她的身体会留在他的皇陵，陪他一起长眠，腐烂，成为历史轨迹。

就算以后他们的尸骨被人挖出来，他们也会在同一棺椁中，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可她怎么会走得这样干净？

秦徵缓慢从地上站起来，站得笔直，头一次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对他的王开口：

“陛下，这最后一捧骨灰，容老臣带回秦家！”

萧昱谨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是朕的皇后！”

秦徵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苍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陛下还要秦家如何？老臣自知功高震主，这么多年从未向陛下要过任何东西，可陛下，你以为霜儿是嫁不出去，是秦家非要攀龙附凤才要嫁给你吗？”

“若不是霜儿心悦陛下，老臣就算是死了也不肯让她嫁入皇家，受这份罪！如今，她惨死宫中，陛下不让宫中挂丧，不给她立牌位，难道要让她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吗！陛下干脆杀了老臣！”

第十三章

秋日夜色正凉，月光凄冷。

萧昱谨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掰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满，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他忽然记起来，他的武功都是秦徵亲手教的，当初在长岭那一战，若非秦家父子死心塌地的支持，如今这个位子只怕与他无缘。

明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与秦家都很亲密，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

走过绵长漫漫的宫道，一路红色的宫灯高挂，将人影拉的老长。

再抬眼，萧昱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了长春宫门口。

这匾额已经有些老旧，如这宫殿里从前的主人一般，被人遗忘，被人忽略。

他抬脚走进去，院前的花草四下凋零，宫殿如今仍旧是一片废墟。

秋风冷冷吹过，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夜色里，萧昱谨仿佛听见有人一声声在叫他：“阿司哥哥，阿司哥哥——”

是记忆中，穆温烟的声音。

可漆黑的夜里，除了这座已经烧毁的宫殿，什么都没剩下。

刹那间，萧昱谨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凉。

他至今不相信，那个女人会这么死了。

说好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可最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穆温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朕会为你这种女人难过吗？”

萧昱谨看着眼前的宫殿，骤然哽咽，“朕是皇帝，没有你爱朕，还会有很多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姜国可以有其他女子做这个皇后！”

可忽然，他颓丧的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倾泻在脚边的清凉月光，肩头微微抖动。

他的声音隐在黑暗里，几乎要听不见。

“可是，我的霜儿，没有了……”

姜国的皇后可以有很多，可他的霜儿，没有了。

萧昱谨不敢想，穆温烟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听小如说，她生生流干了血，活活熬死在这宫中。

那时，他的霜儿该有多绝望，可是他却不在身边。

萧昱谨想起来，这五年，他还从未来得及对她好过，她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