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时候能毁灭掉一切。

可是一旦恨里面多了爱，那就变得很复杂了。

林昭扶着薛沉景在书房的卧榻上躺下，她一步步走到薛沉景跟前停住了脚步。

她也没看薛沉景，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应该是怎么样的，她拉过薛沉景的手给他切脉。

可是这一切，她不由有些发愣。

她还真的挺希望她是个庸医的，这样便把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偏她这一生活得太过清明，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会突然泛了红。

“为什么？明明早就可以取出来的不是吗？”她看着他，不知是恼还是痛。

当年，她在他体内扎下一根银针，没想到他到至今没有取出来。

薛沉景微微摇头，伸出一只手擦掉她眼角一点泪光，没有答她，却是有些心疼道：“意儿，不哭，为我这种人，不值得。”

虞意一把打开他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告诉我为什么？”

可她瞧见，薛沉景眸子黯淡了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过往。

好半天，薛沉景才抬头正视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你说，我得永远记着这种痛。”

闻言，虞意还是不由心中一窒，像是被什么狠打了一棍。

就像薛沉景说的那样，但凡她有点出息，都不应该为他而哭，为了他，不值得。

可她可能本就是个没出息的，眼角还是流下一滴泪来。

她慌忙擦掉，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救不了侯爷，侯爷所剩时日无多，若有心愿该当尽早完成。”

薛沉景冲林昭挥了挥手，林昭便很懂事地退出去了，临了还不忘把书房门带上。

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薛沉景忽然拉过她的手，语气十分温柔：“我这一生，唯一的心愿，莫过于你。”

换做是从前的话，虞意听到这话，应该高兴得能跳起来。

可如今这话听来，却让她心中无比沉重。

薛沉景起身，拉着她往书桌走。

她能感觉到，薛沉景的手有些凉，但握着她又带有一丝暖意。

薛沉景拿开那张掩住的白纸，将他刚才画的画露了出来。

上面画的是一个女子，她站在桃树下笑。

薛沉景一向画得很好，可是这画上却没有画上眼睛。

但虞意还是一眼认出来，那画上的女子就是她。

“我总想画好你，可这眼睛每次画我都画不好。我总会想，你该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

“如今你就这样站在我眼前，我想，我知道该如何点睛了。”

薛沉景说罢，幽深的眸子对上了她的眼。

他提笔，将眼睛画上。

虞意看得清楚，那画上女子的眼神哀婉凄凉，一如她看他时的眼神。

画完这一幅，薛沉景又打开一旁的箱子，箱子里的画都卷起来。

可铺陈开来，每一幅画上都是她，她笑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发呆的时候……

只是这每一幅画都没有画上眼睛。

薛沉景一幅幅打开，一笔一笔画上，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好。

不知怎么，这一幕看得她心底发酸。

“为什么？”她忽然问。

薛沉景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语调哀沉：“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他实在是个不怎么会说情话的人，他表达自己的心迹都很拙劣。

虞意死死握了拳，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从前，你不能待我好一些？”

薛沉景心口一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向她，那眼里有愧，有憾，有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下一瞬，他感觉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虞意。

她吻了他，她竟然吻了他！

一时之间，薛沉景竟说不上是喜是悲，只知道有种被压抑许久的东西在胸口叫嚣。

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吻，手中的笔掉落，画花了那幅画。

“意儿，别闹。”他眼中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看着虞意的眼神，却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知道，那是双哀怨复杂的眼睛。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然后虞意没有说话，默默拉开了腰间罗带。

所有的理智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将她拦腰抱起，轻放到榻上，眼里是最后的克制。

“可以吗？”他问。

回应他的是一个绵长轻柔的吻……

第三十七章 已经太晚

那好似是个极美的梦，梦中清风伴着花香，无尽的柔情绽放。

虞意缓缓睁眼，窗外有清脆的鸟叫声。

“意儿？”她听见薛沉景在叫她，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

她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吗？

薛沉景拉着她的手，脸上带着些愧疚：“是不是我累着你了？”

虞意淡笑着摇头，她知道，她是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或许，她所剩下的时日，比薛沉景还要短。

也许明日，也许后日，她睡着，便再不会醒。

薛沉景始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早点，吃一些吧。”

虞意还是摇头：“我得回去了，我彻夜未归，大哥该担心了。”

薛沉景拉着她的手，又提她披好衣衫：“昨日我已经遣人跟虞大哥说了，你不必担心。”

若说周到的话，无疑，薛沉景办事实在周到，她不用费神想太多。

既然如此，她醒了便用个早点也是不错。

她梳洗了一番，确实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身子不好了，她总觉得浑身有些绵软。

到花厅的时候，没想到薛老夫人已经等在那了。

见她来，老夫人头一次冲她笑了：“意儿，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她有些意外。

从前莫说是坐到她身边了，就这般姗姗来迟，还让她等这么久，她早就该发火了。

薛沉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虞意这才坐下来，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觉。

从前，她得不到的，如今好似都有了，可是，这拥有的代价着实太大了些。

“意儿，这是水晶虾仁饺，是我让府中厨子特意做的，你快尝尝！”老夫人夹了一个饺子在她跟前。

她有些受宠若惊，这老夫人病了一回，性情也大变了。

薛沉景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总遗憾，他与虞意这些年从来没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吃过一顿饭。

如今，算是了却了一件憾事吧。

吃完饭，虞意回去书房，收好自己的药箱。

正要出门，薛沉景就站在门口望着她。

她的脚步便生生顿在了原地。

“你还是要走？”薛沉景的黑瞳里是划不开的悲伤。

她不敢看他，只低头道：“我救不了你，留在这里也是无用。”

薛沉景眼中沉寂，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她一生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已然不想面对了。

若是自私一点想，他自然是想让她陪着自己的。

可是，他不能。

他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我送你回去。”

虞意忽然笑了，他终于懂一颗爱人之心了。

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虞意没有拒绝，让他送到了虞府，几条长街，便是他们最后的距离。

薛沉景的身影停在虞府门外，临走深深看了她一眼，问道：“还会再见吗？”

虞意的背影僵了一下，却没有转身，只留一句：“不若不见。”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踏进虞府大门。

一扇红漆庄严的大门，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

……

虞家花园。

虞意进去的时候，看见虞俞修在练剑。

看样子，虞俞修的身体已然大好。

瞥见虞意，虞俞修才收了剑，冲她温润一笑：“意儿，你可回来了！”

虞意将帕子递给虞俞修擦汗，却忽然问：“兄长如今身子可好了？”

虞俞修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意儿医术精湛，自然是已经大好！”

如今正是五月纷飞，天暖气清的好时节。

她看着院子里疯长的花草，眼中满是不舍。

可良久，她还是开口：“兄长，我想……明日出去远游。”

“明日？这么急？可是薛侯欺负你了？”虞俞修提剑，面露不悦。

她笑着摇头，这才解释：“兄长，意儿被这京城困了半生，下半辈子想为自己而活。”

她的哀，她的苦，她的怨，虞俞修不能感同身受，却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勉强：“那……明日哥哥送你出城。”

虞意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