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了，她的爹娘在她五岁那年就战死沙场，而三年前那场战役，也夺走了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皇家亲缘淡薄，她现在也只有他了。

“玄哥哥——”

“施主请回。”

淡漠的语调如冰刃，刺的萧玥颜喉间的话都破碎。

她默默放下月饼，低声呢喃了句：“中秋安康。”

玄落，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身后，念佛声又起。

萧玥颜拢了拢衣襟，只觉得今年的中秋格外的冷。

此夜过后，羌城忽然入冬，每日寒风阵阵。

转眼，半月过去。

萧玥颜身体每况愈下，但每日巡城依旧不肯松懈，今日巡城来到了羌城的收容院，被一群孩子们拦住。

“郡主姐姐！生辰快乐！”五岁的虎娃将手上的虎头布偶递给萧玥颜，“这是我们特地给您做的！祝您岁岁平安。”

“郡主将军，岁岁平安！”

“姐姐将军，岁岁平安！”

萧玥颜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她被拉进屋，正堂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

十二岁的云哥局促笑着：“郡主，多亏了您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要不然我们三年前就被北戎人杀光了。”

“我近日带大家学着习武练兵，等长大了追随您保卫羌城，您可要看看？”

望着孩子们眼中的火热，萧玥颜不由想到了从前的玄落。

他曾说——

“我们玄家儿郎，誓要护海清河晏，百姓安宁，就算战死沙场也是荣耀！”

她点头：“好！”

吃完面，萧玥颜依言观看孩子们在院子里练兵，哪怕寒风冷冽，孩子们却满头大汗，就连最小的虎娃却都认真握着木剑。

她眼眸渐渐湿润，三年战乱，最受罪的是百姓。

随后，低头冲女侍卫月音吩咐：“今年入冬早，你安排再做一批冬衣发给羌城百姓，照旧走我的私账。”

“郡主，朝廷降罪玄家军，您来羌城三年，私库都贴了军营，剩下的还等着给你买救命药——”

萧玥颜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再好的药也不过让我多活几天，还不如拿来做有用的事。”

月音红了眼眶：“郡主，你为了玄落付出了这么多，可他……”

萧玥颜神情落寞望着羌山寺方向：“我所做的不只是为了谁，不过想要……万民安康。”

话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道紧急号角声！

是敌军进攻了？

萧玥颜脸色一变，立刻冲出去，却见一个朝廷内侍冲她奔来，当街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勇王嫡女萧玥颜三年前出嫁并未拜堂，婚约作废，传萧玥颜归京和亲！”

======第3章======

朝廷内侍话落，羌城大街上一派寂静。

“郡主，接旨吧。”内侍催促。

萧玥颜没有跪下去，凝着明黄的圣旨，眼中一派失望。

大敌当前，辽帝却要把将领叫回去和亲，这不是等同把羌城送给北戎人宰？

视线扫过周围百姓惶恐的脸，她握紧手中长剑，铿锵有力拒绝——

“大敌当前，我现在不能离开，还请公公把圣旨原路还给陛下。”

“你要抗旨？”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抗旨乃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退敌之后，我会归京请罪。”

……

送走传旨内侍之后，萧玥颜又加大了练兵的力度，却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疲惫吐血昏迷。

再次醒来，竟发现玄落坐在床头。

萧玥颜忍不住抬手触碰：“玄哥哥……我这是在做梦吗？”

对方却退后一步，站起身后冷问：“施主病好了？”

萧玥颜骤然清醒。

她撑起身体，明明手软无力，却还望着对方笑：“我没事，你是特地下山来探望——”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让下属放小僧走了吗？”

萧玥颜的笑僵在脸上，刚刚升腾的喜悦瞬间跌进了冰水里。

他是被逼来的？

仔细去瞧，他的眼里确实没有半点从前的关切。

心口痛意翻涌，她忍不住问：“如果我战死沙场，你会心疼吗？”

玄落却说：“那是你自己求来的劫。”

话如剧毒入腑，血气翻涌，萧玥颜死死握着拳才将喉间腥甜压下去。

但她也没松口放人离开。

退敌北戎，需得勇将。

她活不长了，可辽帝显然已经放弃了羌城，如今只有玄落才能率领玄家军，护住羌城百姓。

想着，萧玥颜撑着眩晕，小心恳求：“你既然下山，应该看到了羌城百姓过得艰难，近日北戎恐怕要大举进攻，你能不能回来担任——”

话没说完，却被对方打断：“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不问红尘俗世。”

这话激得萧玥颜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玄哥哥，你非要和我这么生分吗？你去城外义庄看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将士变成的一个个牌位，我就不信你无动于衷！”

玄落却闭眼入定，‘啪嗒，啪嗒’捻着佛珠，仿若未闻。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萧玥颜红着眼：“佛祖普度众生，就算是入了佛，也不该袖手旁观啊……”

但玄落已经不再接话。

这时，屋外斥候突然冲来：“将军，西北方发现北戎兵，他们正追杀一批南疆俘虏！”

萧玥颜去一凛，顾不得玄落，立即吩咐：“发兵救人！”

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她就拿起长剑冲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羌城医馆。

萧玥颜服下了止痛散，在厢房换下染血的衣裳，贯穿半截手臂的狰狞刀伤还在渗血。

月音为她包扎，心疼不已：“郡主救人也要估计自己，大家只记得你是将军，却忘记了你是女子，这该多疼……”

“能救下百姓，我其实更希望大家记住我是个女将军。”

萧玥颜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玄落抱着一个粉衣女子朝医馆奔来，脸上是她三年都未见的担忧。

鬼使神差，她放下衣袖，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却见两人进了隔壁厢房，透过门缝，她亲眼看见里面的两人抱在一起，女子的呜咽声传出——

“表哥，落入北戎人手中后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幼时我们曾指腹为婚，你现在还愿意娶我吗？”

======第4章======

萧玥颜僵住。

认出这粉衣女子，是自己这次带兵救下的南疆俘虏之一。

此人竟然是玄落的表妹？

很快，屋内传来玄落温柔的回应：“我愿意。”

轰然一下，萧玥颜脑海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想冲进去，可抬手触门，人却忽然清醒，她现在能用什么身份冲进去？

玄落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他的妻子。

月音赶来，看萧玥颜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忙扶住人低问：“郡主你怎么了？”

萧玥颜艰涩合上眼眸：“没事，我们回府。”

她终究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狼狈逃离。

……

入夜，将军府书房。

萧玥颜换了常服，喝了军医开的止疼药，但心口还是疼，在医馆见到的那一幕始终印在脑海内，挥之不去。

却见月音忽然急忙跑来，差点绊着门槛把鞋摔掉：“郡主！玄落少将军来了！整整三年，他终于主动来找您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叫萧玥颜怔住。

回过神，她起身就走，跑到门边又猛然顿住：“月音！我的衣裳可还合适，妆发有没有乱？”

“郡主安心，都妥帖的，我家郡主可是大美人儿，哪样都好看。”

萧玥颜压抑不住激动，一路疾行。

玄落能主动来找自己，是否意味着他想通了？他愿意回来统领玄家军，愿意和她一起护万民安康？

抵达正厅，凝着里面那道身长玉立的背影，萧玥颜压不住满目眷恋：“玄哥哥，我终于等来你了。”

玄落闻声转头，但神色却不改凉薄。

四目相对，他好像看不见她眼里的深情，视线往下，却落到萧玥颜腰间别着的玄字纹玉佩上。

“施主可否将这玉佩还给我？”

笑容僵住，如同一盆凉水自头顶落下，浇灭了萧玥颜所有的欣喜。

她攒紧玉佩，无措又难过。

“这玉佩是你我当初的定情信物，玄伯父说过这是玄家祖传给玄家儿媳的，你怎么能要回去？”

玄落眼底一片疏离清凌：“你也说了这是给玄家儿媳的，你不是。”

话入利刃，刺的萧玥颜唇齿发颤。

不等她缓解，他第二句话又狠心刺来：“我已打算迎娶表妹，玉佩该回到真正的玄家儿媳手里。”

至此，萧玥颜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他不要她，这三年来，她把这玉佩当做期许，这才撑了下来。

现在他连这个也要抢走？

她踉跄一步，喉间宛若吞针：“你将玉佩给我后，它便是我的，我绝不把它让给别人！”

话落，她转身就走，落荒而逃。

一路纵马来到军营。

凝着月色下的‘玄’字旗帜，沉痛的心还没有缓解，就见副将匆匆奔了出来。

“将军，您来得正好，刚传来密信，北戎率十万大军意图攻打羌城，这次统帅还是北戎三皇子狄烈！”

握紧纤绳的手一紧：“竟然是他！”

萧玥颜当即顾不上其他，豁然下马。

上次她斩杀的北戎将领，虽然曾杀死了玄落的父兄，可这狄烈才是三年前战役的统帅，是罪魁祸首！

“立刻召齐所有将领，随我——”

话音未落，玉佩撞在佩剑上，发出一声争鸣。

萧玥颜刹那顿住，她凝着掉在地上的玄纹玉佩，心尖发涩。

玄落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