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脸色苍白，更加急了：“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明天进城后先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陆止衍草草应付两句，便带着云灵进去了。

夜阑。

烛火摇曳，陆止衍只觉胸口的疼痛像无数蚂蚁，开始朝四肢蔓延。

他紧抓着桌角，冷汗一滴滴落在青筋鼓起的手背上。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陆止衍声音沙哑：“谁？”

“是我。”

云灵？

陆止衍深吸口气，竭力忍着疼痛起身去开门。

他稳着气息，艰难扯着嘴角：“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云灵端着碗药走进来：“我问驿长要了些草药，煎了给你去去寒气。”

抬头间，见陆止衍的脸比来时还要白，额间也满是汗，她立刻将药放下。

云灵拿出手帕，细细擦掉他脸上的汗：“是不是很难受？你嘴唇都白了。”

关心的眼神和话语似是胜过了万千良药，让陆止衍的疼痛少了几分。

他握住云灵的手，轻轻摇摇头：“不碍事，睡一觉捂身汗就好了。”

云灵心疼不已，但仍不忘教训道：“你啊你，以前我和爹跟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我们虽然是习武之人，也要爱护身体，皮外伤倒没什么，若是伤了内里……”

话未说完，陆止衍便抱住了她。

云灵愣住，这些日子陆止衍很亲近她，可她又总觉着哪儿不对劲。

“我都知道。”陆止衍脸颊贴着云灵乌黑的长发，哑声道，“没看见你穿嫁衣的模样，我不会撒手的。”

云灵轻捶了下他的背：“什么撒手，乱说话！”

她推开陆止衍，准备把药递给他：“把药喝了，好好休息。”

谁知陆止衍一扯，又将她拉进怀中。

“姝宁，你说我下辈子能不能像你一样？突然想起前世的事，然后来找你。”陆止衍问。

听着他认真的口吻，云灵也不禁去思考。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头顶就传来陆止衍的苦笑：“应该是不能了，就算想起来，你恐怕也早嫁给别人，说不定也已经子孙满堂了。”

闻言，云灵心里涌起股涩然：“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陆止衍抱了她许久才松开手：“快去睡吧，药我一会儿就喝。”

云灵一脸不放心地叮嘱：“那你也早些歇息，明早进城就看大夫。”

陆止衍迟疑了瞬点点头。

目送云灵离开后，陆止衍才拿起药饮下，苦药入喉，却又股浓烈的咸腥冒了上来。

他眼神暗了暗，故作无事地全部咽下。

云灵回到房间后便让人拿来笔墨。

自那日在京城与晏父晏母一别，她还没送过信回家。

烛火下，云灵将满心对父母的牵念和这些日子与陆止衍的相处写在纸上。

直至写到最后一句，她笔突然顿住，不由想起方才陆止衍说的话。

半晌，云灵在末尾加了句。

“人有生老病死，我愿待他下个轮回。”

======第38章======

次日一早。

云灵和陆止衍便进了城，云灵本想让陆止衍去看大夫，但他执意不肯，偏说自己没事。

云灵拗不过他，也只能作罢。

七日后的晌午，他们到了常州城外。

相比临安，常州倒有几分京城的影子。

悦来客栈前，云灵在陆止衍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不由道：“曾听紫兰说常州有‘小京城’一称，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当年紫兰才九岁，被人牙子拐卖至京，因经不起人牙子的毒打，紫兰冒死逃走。

时正大雪，她冻晕在巷口，碰巧遇上偷跑出府的云灵……

忆起往事，云灵只觉所有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陆止衍命随行小厮将包袱拿进客栈后便朝云灵道：“你先回房歇息片刻，我去常州衙门一趟。”

云灵嗯了一声，目送陆止衍离去。

这时，小厮拿着瓶药跑了出来：“将军，您的药……”

云灵愣住，接过一看，眉目紧拧：“这是将军的？”

小厮点点头。

云灵倒了颗在手上，浓烈的药气让她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将军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想起陆止衍体内的寒毒，她不免多了分担忧。

小厮思索了起来：“奴才不清楚，不过自打奴才四年前进府，将军每日都要吃药。”

四年……那陆止衍一定不止吃了四年。

云灵心微微收紧。

半晌，她将药瓶还给小厮：“若将军回来，就告诉他我想四处走走，半个时辰内就回来。”

转身后，云灵将藏在手中的药丸用手帕包起。

济世堂。

看病抓药的人进进出出，空气中也多了分药草的气息。

云灵走进来，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正在捣药的学徒见了，立刻走了过来：“姑娘，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云灵连忙将手帕展开：“小兄弟，您能告诉我这药是治什么的吗？”

闻言，学徒为难一笑：“呦，这得我师父才能分辨得出。”

在学徒的指引下，云灵找到开设这家医馆的大夫秦烨。

秦烨年岁约莫四十，虽留有山羊胡，但眉目清俊，倒有几分谢景玉的书卷气质。

“师父，这位姑娘想请您看看这是治什么的药。”

学徒将包着药的手帕递给秦烨后请云灵坐下。

秦烨净了手后才拿起药丸在鼻下闻了闻。

云灵见他突然拧起眉，心也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大夫……”

秦烨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而后用刀削下药粉抹在唇上，轻轻抿了抿。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云灵：“姑娘，不知此药从何而来。”

云灵迟疑了会儿才回答：“是我哥哥的，可又不妥？”

秦烨放下药丸，面色有些凝重：“此药名为九转固元丹，有名续命丸。”

云灵心一沉：“续命丸？”

秦烨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便明白她口中的哥哥一定是瞒着他服用此药。

“一般服用此药的人都会因身体留有旧疾或旧伤的人，平日虽与常人无异，但病时会很痛苦。”

他顿了顿，在云灵愕然的目光下，一字字道：“且这药至多从服药起，至多保他半年。”

======第39章======

秦烨的话犹如响雷在云灵耳畔震响。

半年？

联想起陆止衍这些日子的古怪，云灵只觉心都撕成了数块。

他是不是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才总是避着自己，哪怕她已经说了成亲，他也不予回应。

云灵脸色苍白，泛红的眼眶涌起股泪意。

秦烨见她这般，欲想劝解几句，却见一个藕色身影过来。

“相公。”

秦烨站起身，朝款款而来的妇人走去：“紫兰。”

云灵眼神一震。

她猛地回过头，一眼看见秦烨面前温婉的妇人。

恍然间，紫兰笑吟吟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中，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总为她的事哭红眼的小丫头，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当家主母。

紫兰提着食盒，轻轻替秦烨擦着额间的汗：“累了吧，我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抬手间，她腕处露出一条五六寸长的伤疤。

云灵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紫兰在战场上为救她而受的伤。

秦烨看着紫兰，眼中满是爱意：“以后这事让小煜来就行，他都过舞象了，不能什么事还让你这当娘的做。”

紫兰笑了笑：“先此饭吧。”

秦烨摇摇头：“我先帮那位姑娘……”

他转过头，却不见云灵的身影。

“姑娘？”紫兰疑惑地朝门口看去，只抓住一个桃色背影。

她目光一怔，不由自主呢喃一声：“小姐？”

秦烨不解：“怎么了？”

紫兰回过神：“没什么。”

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放下食盒走了出去，看着那让她下意识想起云灵的背影。

紫兰站在台阶上，遥望着对方远去，鼻尖突然就酸了。

云灵走了二十年，可自己几乎每夜都能梦见以前和她在将军府的画面。

“小姐……”

一个时辰后。

从衙门回来的陆止衍听小厮说云灵出去逛了一圈后，连饭也不吃就回房躺着，不由担心起来。

他让小二准备好饭菜便端着它敲开云灵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