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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而喻,她这话却问得奇妙,是嫌他不该来?还是应当夜里来。
“我不该这时候来?”乔费浔展眉问她,俊颜满是笑谑,“妹妹嫌我来的太早了?”
林南扭身不看他,轻哼了一身,自己出去坐。
小院庭芜森绿,婢子们贪凉,抬出一张碧青竹床摆在树荫下,闲时主仆四人一道坐在竹床下纳凉闲聊,这会儿竹床上还摆着棋盘未收拾起来。
林南去竹床上坐,看清露和明霜举着艾草在院子里熏蚊虫,榴园稍偏,院墙外是一条防火的甬道,高墙之间栽了不少的花树,夏日也招惹了不少蚊虫,每日都要拿艾草熏一熏,乔费浔在林南身旁坐下:“榴园之外,隔着墙就是前院,我把见曦园的东西收拾起来,过两日搬到前院书房去住。”
她心头暗暗道了声好,离了见曦园最好不过,前院离得远,来一趟也不易,后头还要出远门,唇角沾了点笑意,捏枚冰凉棋子在手里玩:“你住哪儿,和我有何干系。”
“其实我不喜欢见曦园。”乔费浔微笑,眼中有光亮,“那是我母亲喜欢的地方,她以为我也会喜欢。”
林南回施家两年之后,吴大娘子便因病离世,相处时间并不算长,林南记得吴大娘子说话极温柔,身段极纤细,是个讲究又雅致的人,对家里众人都很好。王妙娘貌美,到了施家见着施存善一妻一妾,有心在容貌上一竞高下————桂姨娘她自然看不上,倒是时常和吴大娘子攀比一番,常问林南:“我和吴大娘子,哪个好看些?”在林南看来,王妙娘是风尘妖冶,那吴大娘子就是姿尤清绝。
“大娘子很好的,细心又亲切。”林南懒懒回他,“我很喜欢她。”
“她自然很好”乔费浔许久才回话,又问她,“小酒还记得自己的母亲么?记得自己是谁么?”
她根本不愿提起这话题,神色也不那么放松,抿唇不说话。
“小酒有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找的我应该是被人丢弃的,那个沈尼姑卖我的时候,说我是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哭,那农户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记得自己叫小九,不知道是哪个字,后来她们叫我小九,再改成了喝酒的酒,说这样更招人喜欢。”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心疼二妹妹。”
林南抿唇冷笑:“多谢大哥哥的心疼。”
两人并肩坐在竹床上,默然不语。
“突然想吃碗长寿面。”他突然兴起,拉林南的袖,“走,我们去把喜哥儿接来,一道吃面去。”
“好好的吃什么长寿面。”她嘟囔,不肯起身,“喜哥儿还在书房上课”
他连拖带拽,把她从竹床上拔起来:“兄有令,妹敢不从?”
说到底也是年轻孩子,又是长久相伴的兄妹,抛去那些贪欲和执念,他们也有过相当长相处融洽的岁月。
林南跌跌撞撞的被他牵着走,出了榴园,兄妹两人收敛几分,端方又稳重,前后脚一道去了外院,走到喜哥儿的书室,房内窗牗大开,两人站在窗边,见方玉弯着腰,正捏着喜哥儿的手腕教他练字。
墙上桌上还铺挂着好些白纸,墨迹崭新,铁画银钩,看着就是方玉的手笔,端正稚嫩,是喜哥儿的字迹。
林南认识喜哥儿的字,觉得比以前长进不少,再看方玉的字,刚健柔美,笔走龙蛇,觉得写字者胸中颇有锦绣。
她的字是乔费浔教的,算起来教的时日并不算多,乔费浔和方玉的字风格迥异,方玉稳重雄健,乔费浔行云流水,各有各的好看。
“二妹妹再不长进些,喜哥儿的字都要比二妹妹好。”
她咬牙:“大哥哥往日多善解人意,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如今也愈发尖酸刻薄起来。”
他忍俊不禁,俯在她耳边道:“想个法子,以后妹妹每日也到我的书房来坐坐,我领着妹妹写几个字,可不能被喜哥儿比下去。”
林南一脚踩在乔费浔靴上,他皱眉,轻嘶一声。
方玉听见声响,疑惑回头,见窗边两人,肩挨着肩,兄妹两人神色各异。拱手向两人问候:“施兄,二小姐。”
“大哥哥和二姐姐怎么来了?”喜哥儿也是惊讶。
“你二姐姐想吃面。”乔费浔笑道,“想领着你一道吃面去。”
“好耶。”
“那就先生今日早日放学?”乔费浔向方玉拱手致歉,“放我家小学生偷一会闲?”
林南也朝着方玉拜了拜:“叨扰先生了,不该这个时候来”又看看方玉,“先生教得真好,喜哥儿的字写的愈发的好了,都赖先生辛勤教导。”
“无妨,无妨”方玉也笑朝两人作揖,“时辰不早,也快下课了。”
喜哥儿乐滋滋地收拾书袋,方玉吩咐了课业,把兄妹三人送出书室。
林南朝他温婉一笑,牵着喜哥儿低头往外走。
乔费浔提着喜哥儿的书袋,又同方玉说了几句闲话,两人辞别,方玉见乔费浔赶上前头两人,喜哥儿一左一右,牵着哥哥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往外去。
起初冰人来说,哨子桥下有个施家,家里做着好大的营生,有个貌美的二小姐,起初许了户极好的人家,只是在成亲前,施家发现这二小姐非施家亲生,是外头的孤女,于是婚约作罢,女孩子年纪大了着急嫁,家里祖母又疼爱,想再寻门亲事,又喜欢那等读书懂礼的年轻学子,正好这冰人又认识方母,这才把方玉推出来。
后来施家请他来做西席,为了酬金他也愿意来,心里也明白施家有那么些相看的意思,和林南见的第一面,两人还喝了一壶茶,说话也融洽,只是这婚事,便没人再提起过。
他刚才听见窗外动静,扭头看见兄妹两人并肩站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兄妹三人径直去了厨房,厨房有长桌长凳,是下仆们吃饭的地方,这时候太阳才西斜,厨房正在洗菜切菜,要准备家里晚饭。
仆婢们见大哥儿和二小姐,喜哥儿一道进了厨房,倒是吓了一跳。
“先煮三碗长寿面来。”乔费浔唤人,见厨房备着的菜:“要黄芽菜火腿的汤,随意弄两样小菜。”
井里有湃得冰凉的红樱桃,也端了一碟上来,面碗也相继端上来,这么热的天,又未到吃饭的时辰,林南捧着面碗看着左右兄弟,见喜哥儿一筷子捅下去,在面碗里搅一搅,旋着筷子卷起一坨,张大嘴往嘴里塞,热汤熏得满头大汗,含含糊糊道:“好香。”
闻着碗里的香气,她也开始觉得饿了,握起筷箸,挑着面线哧溜吸入口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她和乔费浔在寺里同吃一碗长寿面的情景,那是七年前。
乔费浔看着她,温柔浅笑。
一切的开始,可能就始于那一夜。
夜里实在是热,门窗都闭着,床上铺的凉簟被体温熏得滚烫,一只手探出绡纱帐,床间旖旎风情一览无余,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边走边动,舔着她脸颊上的汗珠:“去浴房弄。”
浴房乱糟糟,林南累得手足绵软,纤腰欲断,挂在他怀中抽泣,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突然道:“有点想念那只香橙。”
林南睁开眼,小声嘟囔:“什么香橙?”
“没什么。”
七月初一,况家全家人往广善寺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