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关门声，苏哲走到客厅，拉开了窗帘，“不好。”

沈顾南眼睛里泛滥着一种温热，他喉咙又干又涩，“我方便过去吗？”

“边总，你来是因为公事，还是因为私事？”

苏哲回头看了一眼周桦房门紧闭的卧室，又折身去了阳台，天空灰蒙蒙的，“小遇，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就坐在床角落里一动不动，两天了。”

苏哲的声音又低又沉，粗哑的声线里携着一种哽咽，“我们一起长大，我没见过我妹妹这样。现在源源也在这里，我爸我妈都在，老爷子老太太一下老了几岁。”

沈顾南静静听着，他说不上一句话，只有眼眶里翻涌的温热提醒他，他是有知觉的。

“我有时候就在想，你为什么要选择小遇？小遇为什么也要选择你？当初她在信通干不下去，而你也没有给她那个 offer 的话，我可能听我妈的话，就把小遇安排在我公司清闲的岗位了。”

苏哲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眼睛都跟着红起来，“我曾经笑她，含着金钥匙出生，放着投行不进，为什么要做金融圈最底层的民工？资产评估，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个行业乱象丛生的现象，所有人都知道啊，可是改变一个行业，就非得是你沈顾南和周桦？”

沈顾南目光怆然，一抬眼，只能看到灰扑扑的街道，视线再往上抬，只有高耸入云的高楼。

是啊，就非得是他们两个去肃清一个行业吗？

可是当沈顾南在质问自己时，他想起江黔区招商局长常刚说的话：

这个世界上会做事的人很多，但是做事的人很少。

沈顾南，我们得做少部分那群人啊。

所有行业都是从不成熟到成熟一步步走过来，可是那走下去的每一步，都是由那少数真正做实事的人，走出来的。

而周桦和沈顾南，都是想要认真做事的人，碰到了，便孤注一掷的去做了。

面对苏哲的质问，沈顾南并不想多言，成年人之间，有些话讲起来太矫情和虚伪，只有懂那些话的人，他才愿意讲起。

沈顾南举着电话，苏哲也举着电话，沈顾南不说话，苏哲在寒风里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一口。

“沈顾南，李盈诺 NFT 的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陷阱，你为什么要接？”

“基德要北上。”

“那为什么要让周桦主评？你知道她以前做重资产评估，NFT 属于无形资产吧？”

“是。”

“所以你又是在利用她吗？”

苏哲深深吸了一口烟，升腾起的烟雾直直蹿到眼睛里，他红着眼，冷声质问。

当初评估金万的那套专用设备，周桦为了搭上白云股份，不惜利用他这个哥哥，苏哲知道周桦长大了，可是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周桦所有行为的背后，是不是沈顾南在一步步利用她？

沈顾南三十五岁的年纪，能在短短数十年吃下西南的资产评估市场，苏哲不认为这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他甚至想过从沈顾南给周桦 offer，到后面利用周桦评估金万的专用设备，再到搞垮程安明……每一步，周桦都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苏哲那天看到了沈顾南对周桦的心思，可是他分不清，沈顾南对小遇的感情，到底几分是真？

车内又热又闷，沈顾南划下了车窗，清冷的寒风吹进来，一下吹醒了他混沌的思绪。

沈顾南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做金万的案子，的确是利用。我需要一把枪，而周桦刚好是于海洋递在我手上的枪，这把枪，可以让我有一举两得的收获，一是帮助金万摆脱危机，二是可以搞垮信通，我是商人，为什么不利用？”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让人听不出半分的情绪起伏。

“在金万的案子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利用周桦，我只是奉上我所有的资源，让她往更高的地方飞。”

“苏哲，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对周桦，我是动了真心的。”

话讲到如此透明，苏哲并不意外，他抽着烟，懒散散的望着远处的高楼和近处弯弯绕绕的马路，在生意场上苏哲打问过沈顾南，他并不是对他一片空白。

末了，他摁灭烟头，转身朝卧室的方向望过去，“你来吧，星悦小区 11 号楼 402。”

沈顾南挂断电话，发动车子，往周桦家驶去。

车子停在小区地面停车位，沈顾南一下车，远远就看见前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曾经无数次，他开车驶出基德地库时，都会不自觉的朝大楼门口看去。

总有那么一个青春的大男孩，抱着摩托车头盔等在那里。

从夏天的满天晚霞，一直到冬天的雾霭深重，四季都在变幻，只有那道身影，雷打不动的候在基德大楼下。

沈顾南远远看着林乐辰仰头张望，他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他太懂那种不为人知的等待是怎样的心痛和煎熬。

沈顾南快步走了过去，“林乐辰。”

林乐辰转过头来，看着沈顾南，并不意外，好像他在这里一直等的人就是沈顾南一样。

他苦笑了一下，将手中拎着的两杯奶茶，递给沈顾南。

“周桦今天一直都没下楼，”林乐辰说，眼神里有着关切，“你上去看看她吧。”

林乐辰知道周桦在这单 NFT 评估上承受了巨大压力，他一直密切关注事件走向。

沈顾南不知林乐辰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见沈顾南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奶茶，林乐辰的眸色暗淡了几分，他微垂了头，声音凄涩，“边总，我们分开了，我现在好像没有理由再去看她了。”

他将手里的奶茶拎得高了些，直直递向沈顾南。

沈顾南明白林乐辰的心意，即便分开，周桦有事，他还是会回头呆在她的世界。

沈顾南接过那两杯奶茶，定定的望着林乐辰，数日不见，他成熟了不少，但身上的明媚却黯下去，“周桦的事，我会去解决，你只需要专心考研。”

林乐辰抬头看向沈顾南，寒风里，他一身西装，风波不动地站在他面前，一派自定淡然的模样。

“她心情不好时，喜欢吃甜的，但不喜欢太甜腻的。”林乐辰说话时，抬手指了指拎在沈顾南手里的两杯奶茶，“一个草莓味的，一个抹茶味的，她最喜欢的。”

他说完话，没再停留，擦着沈顾南的肩膀在大风呼啸里走了。

沈顾南看着林乐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他站了好一会儿，任傍晚的风将头发吹乱又抚顺，他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