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以为那样打打闹闹，相互埋怨和牺牲也是爱。

一个人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母亲就是。

“咱们家里是不是还有以前的老照片，你什么时候帮我拿过来放在这吧？”

母亲开口，反正她现在所有的时间都在这。

“找不到了”，裴卓航清淡回答，他的思绪被母亲这哗啦哗啦的一顿回忆弄得有些抑郁。

“怎么会找不到？下次我回去自己找找”，母亲有些埋怨看了他一眼。

以为到了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话题，两个人就该歇斯底里爆发争吵了。

裴卓航深深看着母亲，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几乎走到母亲面前，低头摸了摸她绣的十字绣，然后才缓缓抬眸看她，“妈，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他逼迫你卖身赚钱救他，说夫妻一场牺牲一下帮他渡过难关，他还说要把我的肾卖了，说我这个年轻的器官最值钱，你真的都不记得吗？”

不想争吵，在母亲愣怔着的时候，他又快速起了身，然后径直走向门口。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裴卓航真的不觉得自己错了，让他父亲去死，是一场拯救啊。

裴卓航回到车上，深深的叹气，他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有些酸涩。

他离他所抗拒的东西越来越近。

他牺牲岑冉湘，又想着拯救岑冉湘，他可以救她，但他也不是非救她不可，他晚一点救，为什么就成了一种错。

有没有他裴卓航存在，岑冉湘本身就走投无路了，他们之间还没有相爱之前，他本就没有义务无条件帮她啊。

道理上是这样，但他也明白，在内心上，岑冉湘对他的恨。

他真是将他父亲的陋习恨了个遍，又学了个遍。

第113章 凭什么做善人

裴卓航给裴娜又打了电话，还是不接。

实话实说，这个时候，裴卓航觉得自己跟一个无处可去的野狗一样。

他不爱裴娜，但他也必须承认，裴娜的存在让他有那么些许的存在意义，否则就岑冉湘跑了三年不管他，他觉得自己指不定更狼狈不堪。

孤家寡人一个，爱不爱的，都还是需要被关爱一下。

将电话丢到车后，裴卓航干脆直接从驾驶座转身，钻到了车后，身子一斜，脑袋一瘫，睡觉。

除了睡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上面还有裴立群事事压着他，岑冉湘移情别恋了，裴娜生气了不理他，连他妈，他的亲妈，也完全不理解他，在医院吃好喝好受了他十年恩惠，还要把他当仇人。

他现在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他心里憋着气，干什么都没法舒服。

在他的世界，从他的视角里，每一个都不厚道，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善人，凭什么要求他做一个善人？

裴卓航自己也从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既然知道自己爱的不是好人，那为什么却有要因为他是一个坏蛋而放弃他。

裴卓航抬手，打了一拳座椅靠背，然后无奈的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睡过去，裴卓航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又站在了那个天台上，梦到跟他面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那个他恨透了的男人。

他为什么不把照片给他母亲拿来，就是因为他哪怕只是看着照片都恨得牙痒痒。

他努力做个好儿子，努力还是抽时间来看他的母亲，但他绝不愿意看他母亲的同时，还能再看到那张脸，哪怕只是照片上，他都不爽。

有些事情，并非自己经历，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

裴卓航的绝望，并非旁人几句安慰或开导就能轻而易举带过的。

他不是在那一刻恨那个男人，是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的怨恨积累，使得他清晰明白，那个男人不必再活着，活着只会将他和他的母亲推入深渊。

裴卓航觉得自己不是狠，只是有求生欲望而已。

若非他自己站到了天台上，裴卓航觉得保不齐哪一天，他可能会受不了亲自动手。

那个男人早晚要死，早死他们都早解脱。

裴卓航永远记得，那天他父亲站在天台上，明明是个恶魔，却像个受害者似的激动抱怨，“让她去陪他们几天怎么了，我对她那么好，为我牺牲一下又怎么了？”

“再不行，我就把你卖了，年纪轻轻，少个肾没什么关系。”

所有的话语里，裴卓航没有听到一句的愧意。

他赌钱的时候从未想过家里人，还不了钱了又开始抱怨家里人不帮他，而帮他的方式，是那么残忍那么屈辱，裴卓航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而且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说出口。

“你们必须帮我，否则我就从这跳下去，你们把我逼死，往后能问心无愧的活下去吗？”

这个时候又知道问心无愧这个词语了。

裴卓航听到这话的时候，内心里竟还有窃喜，真好，他要是真想死的话太好了。

那天裴卓航全程都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看他情绪激动的抱怨，看他面目全非凶神恶煞，看着他脚下一滑，然后跌下。

其实并没有跌下，他抓住了天台边的电线，他还在挣扎，还在呼救。

裴卓航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只觉得可惜，他要是真如自己说的，是自己跳下去的，裴卓航可能反而还会对他有几分敬佩，但看着他挣扎惧怕的模样，裴卓航只觉得可笑。

裴卓航一步步走到天台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死了我可以问心无愧的活着，甚至可以活得更好。”

不置气，不激动，就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裴卓航转身，抬脚走的时候能听到身后的惊呼声，能感觉到有重物往下掉的声响。

裴卓航没有伤悲，反而感觉到了深深的放松。

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了裴立群，裴立群手里拿着的是他母亲给出的房产证，那个女人傻到无可救药，还在试图要挽回她的丈夫，还要替他还钱。

裴卓航拿回了房产证，把自己抵给裴立群。

裴立群是看好他的，就冲着他眼看着自己父亲掉下去的那股狠劲，也冲着他真的说到做到，花了几年的时间在自己身边将他父亲的债务还清。

再后来裴卓航就成了裴立群的左膀右臂。

其实裴卓航唯有这一点该感谢他的父亲，要不是他父亲从他记事起就开始债务不断，他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开始就学会了打架，因为他得保护他的母亲，他父亲走投无路的时间，是真的会自己跑路，然后留他们母子自己面对的。

裴卓航比任何人都想往上爬，他想坐到最高的位置，唯有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自己的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怕了，他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挣扎，像一只无能为力的蚂蚁，被他父亲，被命运压榨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一直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快点逃离，快点改变。

裴卓航猛然睁开眼睛，胸膛的起伏很激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他的母亲还念念不忘，他给了他母亲这么多年轻松自在不需要还钱的日子，他母亲还是会许多次歇斯底里的骂他魔鬼，骂他害死自己的丈夫。

裴卓航很多时候不明白，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电话响起，裴卓航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抬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才将电话接起。

“沉哥，屋子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是阿冬打来的。

“现在”，裴卓航回话，然后挂了电话。

在回去之前，他还去买了烤串和酒，好久没有跟阿冬一起喝酒了，他觉得他们可以放松一下。

平时他不疯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裴娜一直盯着他，烟不能猛抽，酒不能猛喝，裴卓航心情好的时候是愿意听的。

他享受被人惦念的滋味，自由自在了许多年，他不愿被束缚，却在岑冉湘离开他之后，他突然就开始想被牵挂了。

没有念叨他，他常常感受不到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联系，他时常会内心寂寞空虚冷。

第114章 简单的幸福

裴卓航带着夜宵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倒是真的都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