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山鬼在缠着众人玩耍。

很冷。山里夜晚降温不少。

祁戎牙齿有些打颤，她一声不吭的箍紧凌惜，从他身上获取温度维持体温。手电筒光晕晃到一棵细小的树，她定定的看着，小声问凌惜，“边总，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那棵小树看着就是野生的，在林子里没怎么晒着太阳，长得营养不良，枝干不到手腕粗，树叶大片大片的。

凌惜走过，就着手电筒光看了看锯齿状的树叶。

祁戎笃定凌惜不知道。没在林场泡过，很难知道这种少见的野生树种。

凌惜沉默片刻后，“青冈木。”

祁戎些微诧异，“你知道？”

“啃不动青冈木啃泡沫。”凌惜说着继续朝前走。

这是川渝这片老人家喜欢说的俚语，意思是难做的事情做不下来，那就去做轻松的。

“青冈木干了和金钢一样硬。”祁戎趴在他背上小声说。

她很喜欢青冈木，即使被人采伐、运走，切割，也永远有着最硬的姿态，绝不轻易屈服。

凌惜将她往上托了托，祁戎搭着的手臂老实圈回凌惜脖子上。

她手很凉。凌惜加快了步子。

天越黑走得越慢，亏了有老林带路，一行人磕磕绊绊终于在晚上十点多到达护林站。

李兵让司机开夜车，他送小张去医院检查，凌惜派了胡家磊同去。

老林带着小林张罗晚饭，凌惜和祁戎换了干净衣服赶了过来，一起帮忙。林场条件有限，说是晚饭，不过是架起电磁炉将水烧开，把一大包麻辣烫佐料一股脑倒进去煮菜吃。

小林拿锅铲在锅里搅了几下，喊老林，“爸，可以下菜了。”

没有蘸料，一行人将一大锅乱煮的菜，风卷残云般吃完。

不管什么菜都只在锅里过了下，就被几筷子瓜分殆尽。祁戎吃了她吃过的最脆的藕和最脆的莴笋头。

吃完饭，刘国松累得顾不上洗漱，回房倒头就睡。

老林从灶台边摸了瓶没有标签的散装白酒，悉悉索索的从碗盘柜里掏出个酒杯，给自己倒上一杯。

今天有些累，喝酒解乏。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对着一桌子的杯盘狼藉，沉默的咂摸这粮食烧酒的滋味。

凌惜拿了便携泡脚桶和药酒过来，厨房才能烧热水，他烧上一锅水。

“桶没用过。”凌惜对祁戎说，他将凉水和热水倒了进去，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倒了点热水。

祁戎连忙道谢，接过水壶放在脚边。

她背对着屋里坐在门边烫脚。

凌惜走回去在老林旁边坐下，没有多余的酒杯，他洗了个碗，让老林给自己也倒了一点，他陪着这个和大山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人慢慢喝着。

凌惜即便应酬，也很少喝酒，此时，他一口酒下去，滚烫的热辣感从舌头直抵咽喉，再到腹部。

“边总，这片林子以后还在吗？”老林问，他不懂资产评估是要做什么，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林子还在不在。

“在。”凌惜陪他喝下一口，肯定的回答。

“你放心，以后都在。”他说。

老林嘿嘿笑了笑，“我老了，这片林子，我看不了几年了。”

“爸，你说什么呢，让人好笑。”小林一边收拾，一边责怪父亲。

他向往山外的生活，父亲却固执的要死守在这里。他总是不懂父亲为什么这么执着。

“爸，你少喝点。”他去拿老林的酒杯。

凌惜伸手挡住他。

“不碍事，我陪陪你爸，陪他喝点。”凌惜说。

祁戎回过头，看着凌惜喝下口白酒，他眉心微蹙了下，很快又舒展开。

他放下手里的碗，静静听老林讲大山的故事。

老林有节制，只喝了几杯，他就站起身来，将白酒放回灶台边。

他嘴唇翕动了好几下，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轻声念叨，“边总，我知道哩，你可是喝茅台的人哩。”

他在谢谢凌惜，谢谢他今晚无言的陪伴，谢谢他读懂了老守林人的心思。

祁戎转过头去。她常常想，一个纯粹的人是什么样的，她不是矫情，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她真真切切的想过。

她觉得，她好像从老林身上看到了答案。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喝了酒，老林脚步有些蹒跚，在儿子的埋怨中，回房睡去。

凌惜将祁戎背回木屋，她坐进帐篷，他半蹲着，手撑在帐篷口，隔着帐篷望向她。

他低低问她，“药酒涂了？”

门开着，木屋吊灯被风吹起，在帐篷顶上一荡一荡，帐篷内光线也跟着一明一暗。

祁戎缩在帐篷一角，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两人无话。

晃荡灯光中，凌惜看祁戎，光影辗转间她的脸明暗交替。

有些不真实的眩晕。凌惜闭了下眼，又倏忽睁开，今晚白酒度数似乎有些高。

他微不可察的将上身扬起，离开帐篷更远，目光却不自觉落向她受伤的脚踝。泡了好久热水，祁戎脚踝处的皮肤白皙泛红，她手指细长，轻揉了一下，“涂了药酒好多了。”

凌惜站起身来，声音沉得厉害，“嗯。好好休息。”

他转身朝外走去。

第70章 做别人做不了的事

山风呼呼刮着。

木屋前的空地上，凌惜站了好一会儿，才大步走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回房。

他打给李兵，得知张俊检查没什么问题，稳妥起见，留院观察一夜。

挂了电话，凌惜又打给常刚，沟通张俊发生的意外。

“小张刚才打电话跟我讲了，”常刚没有多说，顿了下，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基德也有人受伤了？”

“基德都是精兵强将，这下要好好休息下。”常刚说。

凌惜一下警觉起来，常刚对祁戎有偏见，而他力主祁戎加入此次评估，首次亮剑来试采，偏偏就她受了伤。

常刚会怎么看这件事都说不定。

“常局，宝马偶尔也失蹄，但是那一两里路不影响千里马。”凌惜说。

常刚在电话那头笑了下，“边总，千里马不好认，但是拉出来遛一遛，是骡子是马还是好分辨。”

有时，一场简单的意外，可以让人出乎意料的获得让人艳羡的境遇，也可以否定一个人的一切努力。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常局，再好的视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有时候得走近点看。”

常刚大笑。

挂断电话，凌惜有些疲倦，他捏了捏眉心，考虑到祁戎行动不便，他打给袁林让他安排山路经验丰富的司机来接。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张俊给大家报过平安回家，李兵和胡家磊坐车返回林场与大家汇合。

凌惜起得早，在护林站小路上插兜低声讲电话。阳光温柔的洒在他身上，迷离金色碎了他一身，他整个人难得的不带着压迫感。

老林一向日出就起，他已经去山里巡视了一大圈回来。正撞上刚睡醒的小林背着个背篼，拿了把小锄头，揉着眼角，准备上山挖冬笋。

小林喊凌惜，“边总，我去挖笋，你们中午尝一尝，我直播间的朋友都说这笋特别好吃！”

凌惜朝着他，挥了下手回应。

小林举着手机支架准备进山，老林瞥了他一眼，从屋里去拿柿子出来晒。

刘国松还没醒。

祁戎听到响动开了房门，杵着登山杖出了屋子，她仰头，阳光在脸上跳跃，她深呼吸，觉得肺里浊气都排了出去。蓝天白云，山高地阔，虽然行动不便，但无比惬意。

凌惜收了电话走过来，祁戎转头看到他，略有些惊讶，她微笑招呼，“边总，怎么没多睡会儿？”

凌惜目光落在祁戎受伤的脚踝，听她问自己，他抬眸回道，“睡好了。”

“怎么样？你脚踝没事吧？”凌惜问。

“没事，肿也消了不少。”

老林拿着个大大的筲箕从屋里出来，祁戎招呼他，“老林！”

“苏经理，有早饭。”他看祁戎单脚站着，返身去厨房拿了馒头和鸡蛋给她，“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四处蹦了。”祁戎笑着接过。

她一边吃一边低头看老林将柿子挨个摆在筲箕上晒。

“老林，你要做蜜饯？”祁戎看着排列整齐的柿子，“小时候，我妈每年都做柿饼。甜得倒牙，可我妈说这是她小时候，我外婆给她做的最好吃的零食。”

“可不是哩，”似乎想起了孩童时候，老林咧开了嘴笑，“我爸做这个做得好得很，我就是跟他学的。但是我现在也吃不了了，吃了牙疼痛。”

“那是小林爱吃？”祁戎问。

老林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淡了些，但很快，他重又呵呵笑着，眼尾皱纹堆起，“山里的东西他都不爱吃，他说吃腻了。”

老林铺好柿子，起身拍了拍手，“他要送给直播间的朋友，请他们尝尝。”

他捡了几个先前晒干的柿饼，放盘子里，“你们尝尝。”

昨夜风大，老林不放心，忙着去另一个山头转转。

祁戎夹了个柿饼靠在门边上，一口咬下去她觉得味道不错，她将盘子递给凌惜，“边总，要不要尝一个？超市里买不到。”

凌惜本想拒绝，低眸看到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他伸手拿过一个，也像她那样咬上一口。

很甜。

祁戎笑着问，“边总，味道怎么样？”

“和小时候差不多。”

祁戎，“你小时候喜欢吃柿饼？”

“我不喜欢甜食。”凌惜说着，却又咬了一口。

祁戎懒散散的“噢”了一声，看向面前的凌惜。

他站在温热阳光下，难得一身清朗。

凌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