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长安张了张嘴，到底是叹了口气，接过竹筒一口一口将药喝了。

“我实在太不中用了。”

“世子是个文人，笔墨之下自有乾坤。”

季清栀想扶陆长安去那边休息会儿，有一个将士冲他们冷嘲道：“你们这些文人果然与我们不同，走哪儿都带着女人，要是我们武将也效仿，是不是上战场也得带着女人，一边被女人服侍着一边砍人头？”

他这话说得大声，旁边将士都听到了，哄笑一片。

陆长安红了脸，“还有几个孩子没找到，我再往下挖挖。”

说着，他又钻了下去。

季清栀站起身，冲刚才嘲讽他们的将士说道：“文人与文人有不同，女人和女人也有不同，自然武将和武将也有不同，像你这样的，肯定娶不到老婆！”

“嘿，你这女人嘴巴怎么这么毒！”

旁边人笑闹道：“还真让人家说中了！”

“滚滚滚！”

稍稍缓了口气，这些人又都钻进坑里了。

这时，季清栀见章渝州抱着一个孩子从地下钻了出来。他全身裹了一层泥，头发脸上甚至嘴里都是，若非对这人太熟，她都不敢认。

他怀里的孩子还很小，也就一周多，身体已经软了。他沉默的将孩子放到那一排尸体的后面，接着坐到地上，就这么守着看着。

雨落到那孩子的脸上，他伸手想给她小脸挡一挡，可雨水变成泥水落到孩子脸上，反而把孩子脸弄脏了。

他急着想擦，但手上身上都是泥，竟有些慌。

季清栀看到这儿，赶紧跑过去，拿出帕子给那孩子擦了脸，再抬头看章渝州，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蒙着一层水雾。

这人的心真不硬，软的一塌糊涂。

“我女儿也这么大。”他道。

季清栀恍然，原来他是想到了行意。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季清栀震惊的看向章渝州，这什么意思，难道这场惨剧是有人蓄意为之？

第一百九十七章他认出她了

如果真是有人蓄谋，季清栀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人。

不，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恶魔。

“快、快救这孩子。”

这时从废墟那边传来动静。

季清栀忙看过去，见陆长安抱着一个孩子从缝隙中艰难露出头来，正向外求救。有将士看到，赶忙上前将他怀里的孩子抱了出来，但将他留在了那儿。

此时他体力不支的趴在那儿，身后黑暗的缝隙像是一张血盆大嘴，正试图吞没他。

季清栀见他头顶一根木梁支撑不住了，已开始慢慢倾斜，即将砸下来。她心下一紧，没有犹豫，直接冲了上去，用手顶住了那木梁。

木梁很重，压得她不得不叉开双腿。

风急了，雨也越下越大。

季清栀看向周围人，却发现他们只是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有的人是看好戏的笑，有的人是嘲讽的笑。她再看向章渝州，他只比他们笑得更肆意。

季清栀顾不上生气，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陆长安，见他呼吸急促，眉目紧闭，已经昏沉沉了。

“世子！世子！”

季清栀唤了两声，却唤不醒他。

她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如果自己坚持不住，那这根横梁砸下来，会将他头砸扁的。

“陆长安！陆长安，你清醒点，快往外爬！”

她大喝一声，也不知是急得还是什么，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她一再咬牙，满口血腥气，但双腿发抖，已濒临极限。她无助的看向章渝州，用眼神向他求救。

章渝州先时还笑着，但看到她眼里的泪，像是触动了某条神经，瞳孔猛地一缩，疾步冲上来，扛住了那根横梁。

季清栀腿下一软，差点栽地上。

她顾不得什么，赶忙先将陆长安给拖了出来，稍稍缓了口气，再看章渝州，已经有将士上前将那横梁抬开了。

此刻他正瞪着她，那眼神凌厉，仿佛想将她刺穿一般。

他认出她来了！

季清栀心下扑通乱跳，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很生气，但比生气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咳咳！”陆长安突然咳嗽起来，又重又急，季清栀不得不收回视线，见陆长安竟然咳出血来，只能先顾着他。

她想将陆长安扶起来，这时章渝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冷冰冰的，用力的抓着她。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救人要紧。”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章渝州！”

季清栀再叹一口气，抬头看向章渝州，眉头皱紧：“别忘了，在小金妃和我之间，你选择了她，而丢下了我和行意。”

他咬牙，“那又如何？”

“呵，章渝州，你真是……”季清栀摇头失笑，但眼泪却啪嗒啪嗒掉的很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贱吗？”

“没……”

“我已经和陆长安在一起了！”她低喝一声。

章渝州脸一青，“不可能，你在骗我。”

“你离开雁归城后，我被北金人掳走，那时我多害怕，多绝望，你知道吗？”季清栀摇头，“你去救小金妃了，可谁来救我呢？”

他一下松开了手，头垂了下来去。

“陆世子，他心里只有我，也多次救我于危难，所以我宁愿给他当外室，宁愿一辈子无名无分，也好过爱一个心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他总让我流泪。”

季清栀说完，抹了一把泪，话必须说绝，这样她才能脱身。

可看到他低着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顺着下巴往下流，她还是觉得心疼。

可疼一疼也就过去了，一世的爱而不得已经足矣，重生一世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季清栀将陆长安扶起来，吃力的将他拖到棚子下面，而后拿出竹筒，将剩下的汤药给他灌下去。

面纱湿透，季清栀索性摘了下来，反正章渝州已经认出她来了。

这时江远看到她，大大吃了一惊。

他傻了片刻，又看看自家主子还淋着雨，先将人请回棚子，而后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汤给他，再舀了一碗给季清栀送过去了。

“夫人，您喝口热汤，驱驱寒气。”

季清栀接过，“谢谢。”

见季清栀想扶起陆长安，显然很是吃力，江远叹了口气，只能帮她扶起来。又见季清栀将热汤一勺勺喂进陆长安嘴里，不由为自家主子冒酸水。

“夫人，不是咱们心狠不救陆世子，而是气愤。”

“气愤什么？”

“这慈济院是方子孺那老东西建的，这一坍塌才发现，用的那些横梁很细，柱子还有虫蛀了的，所以地面一塌陷，那些房屋就跟豆腐渣似的，一下都散了，这才造成这么严重的伤亡。”

季清栀想到刚才那横梁，确实太细了，不然她也扛不住。

“可这关陆世子什么事？”

江远哼了一声，“当年肃平王领户部亲自监工的，而且……”

说到这儿，江云一下顿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反正他们肃平王府没一个好人！”

说完江远就走了，季清栀望着那塌陷的地方陷入沉思。

一个慈济院用得着肃平王亲自监工？

而且下面为什么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又为什么在这上面建房子？

再想起章渝州刚才说的那句‘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她不由脊背发寒。

这时方子孺来了，他举着伞，一边走一边抱怨。

“老夫年事已高，你们就不知道扶着点。”

“想当年老夫在尚书房教圣上的时候，他对老夫是极为尊重的，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一群莽夫竟能在文人面前耀武扬威了。”

“朝廷之祸，天下之不幸。”

章渝州一身火气正无处发泄，冒雨出了棚子，走到那方子孺跟前，直接来了一脚。

那方子孺伞掉了，整个人圆溜溜的滚了好几圈，立时满身泥水。他还不及反应，又被章渝州扯到了那一排尸体跟前，将他踢跪在地上。

“一张脸一张脸的给老子看清楚了，这些都是你的罪孽！”

方子孺面前那一具脸被砸的血肉模糊，他看了一眼，连忙往后退。

“不，不，这房屋坍塌可不关老夫的事，汝等岂敢给老夫乱扣罪名。”

章渝州冷哼：“让他一个一个辨认，说出这些孩子的姓名和年龄，整理成册上报朝廷。”

季清栀看着那方子孺被两个将士押着，从第一具孩子的尸体开始，说是让他辨认，但每次都将他头撞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而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慈济院再次坍塌，这次房屋废墟都陷进去了。

等这一阵过去，有将士上前查看，回头喊道：“殿下，下面的东西露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方子孺自裁

季清栀围过去看，发现深坑下面竟然是个铁矿，而且是已经被挖掘过的。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建慈济院，收养孤儿，皆是为采挖铁矿做掩护。

何子越、方孝孺、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