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叹了口气，才说道，“衣兮月，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金万吗？”

衣兮月觉得商人不过都是利益，程安明不做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江迟要做，也不过是为利。

都是追逐利益罢了。

可是逐利的人又岂会奉上自己的利益去谈生意？

衣兮月猛然醒悟，“信通在重庆根基深厚，又一家独大，程安明是这个行业里的领头羊，边总，你怕是对这只领头羊起了心思吧。”

江迟听她说完，忽然轻笑一声。

她抬头看他。

他锐利细长的黑眸闪着细碎的光，薄削的双唇翘起微弯的弧度，轻薄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灯光，隔着河面泛起的水雾罩在他身上。

他刚才还有些冷厉的神情，全然变得松快，“衣兮月，你只是想让金万活下去，但我不只是想让金万活，我还想要搞垮程安明。”

他声音中的冷意不变，传入衣兮月耳中，她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重庆的资产评估市场上，他兴风作浪太久了。”

衣兮月顿时明白过来，江迟方才说他要整垮程安明，并不是出于一己私欲，她想到信通做下的桩桩件件黑案，沉默了好长时间。

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衣兮月，江迟忽然轻笑了一声，迎着微凉的晚风，对衣兮月说，“所以你这把枪对准前老板的时候，别给我心软！”

第41章 晴朗的暧昧

两人就这么在山塘街慢慢走着。

衣兮月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却还是不知道将来面对程安明这个前老板时，她是否硬得下心来。

她将江迟的话在心上过了一遍又一遍，越过越沉默。

江迟在一旁也不说话，风轻云淡的跟着衣兮月的脚步和节奏，任随她穿过一条小街又一条小巷。

时间渐晚。

一间又一间店铺打了烊，灯火通明的街上，渐渐只剩了高悬的红灯笼，照着青灰色墙壁和雕花的木门，让人有些辨不清时空。

最后几个游客也都散了，夏日晚风不知疲倦的一趟又一趟拂过衣兮月脸庞。

江迟看着她，“走吧。”

“好。”风有些微凉，衣兮月轻轻抚了抚自己手臂。

回到酒店时，大堂静悄悄的，已经一个客人都没了。

出了电梯，两人并肩走在酒店窄长的走廊上，衣兮月觉得江迟高大的身躯走在一旁，将这空间挤压得逼仄起来。

她走慢了一拍，落下半步，跟在他身后，无声的走在厚软的地毯上。

昏暗的光线，迷离的灯光，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江迟似乎察觉到衣兮月拉在自己身后，他放缓了步子，不动声色的等上她。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若有似无，飘飘散散。

衣兮月往旁边移了移，几乎是贴着墙走。

她觉得那雪松木清淡的香气，愈发浓烈了起来。

衣兮月突然有些好奇。

走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他总是可以举重若轻，面对再难、再复杂的境况，都沉稳如常，不显山也不露水？

也许，今夏的晚风有些醉人。她是真的好奇，想要知道。

她的房间要到了，她脚步放缓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江迟的脚步也放缓了些……

她忽然一把拉住江迟衣角，他有些微凉的肌肤擦过她的手臂。那么的轻，不到一瞬，温热和微凉相触的触感就消失不见。

她仰起头，看进他幽深的双眸，问他，“边总，我们这次能赢吗？”

他站立在她跟前，神情带着衣兮月未曾见过的温润。

他低头看着她，良久，他点了下头。

“能。”

他转身走去隔壁。

衣兮月怔怔的，打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她在门上靠了好一会儿，才去卫生间拧开淋浴器。

她裹着浴巾出来，正在擦头发，“叮”的一声，来了微信。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亮光照着没有开灯的房间，衣兮月赶紧去拿手机。

“小遇，你在苏州吗？我和黎总明天约了个小聚会，不谈生意，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识黎总吗？”

程安明发来的。还有一条。

“明天晚上七点半，虎丘得月楼，你有时间的话就来。”

衣兮月将擦头发的帕子扔在床上。

她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和江迟前脚才到，后脚程安明也就来了，这时间点卡得如此完美，想来都是为了跟白云股份谈那套设备了！

而程安明既然能约到黎应平，一定是有胜券在握的底牌，金万那套设备必然是被低价处置了，而一个正常企业，没有理由拒绝更低的价格。程安明这不光是指着他们打，还是借力他们来突出自己的价格优势！

想到江迟上次说过，她的行事风格和程安明太像了。

衣兮月不由得自嘲，是啊，太像了。

她能想到的，程安明也会想到，她能单枪匹马就闯来找黎应平，那程安明也会！

而那些衣兮月想不到的，程安明以他的人脉和圈子，说不定早就铺好了路。

衣兮月盯着微信思考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好”。

她决意要去会会她这位前老板，搞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此刻，她要先去见江迟，她必须告诉他这件事。只有加上江迟，他和她联手共同反击，基德才有可能会赢！

她用浴巾擦干了身体，随手穿上一件红色吊带连衣裙，匆忙捞过手机，去找江迟。

门铃响起。

江迟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开房门，他眉头微蹙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衣兮月先进来。

房间灯光明亮，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白色被褥纹丝不乱，衣兮月看了眼放在写字台上开着的电脑，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江迟仍然站在房间门口，房门靠在门吸上，大大的开着。

他侧对着她，电话贴在耳边，那头的人似乎在向他汇报什么难缠的事情。

他看向空荡的走廊，衣兮月看不到他表情，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风波不动的站在那里听着电话里有些焦灼的声音，他身上象牙白的衬衣即使到了午夜，也依然利落得没有一条褶皱。

江迟对着电话，语气有些冷，“这份评估报告不能用。”

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随即凌厉起来，“你们去请衣兮月的团队，配合你们重出报告。”

衣兮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 1 点。

这个点了，这通电话，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嗫嚅着想要辩解，被江迟打断，“我说过，只要评估师手里拿了别人东西，这份报告就一文不值。”

衣兮月看着江迟挂掉电话，他眼神平静得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衣兮月开口问他，“边总，前两天你不是还看不上我的团队吗？”

江迟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淡淡的，“救急而已，不是什么大案子。”

“不是大案子，值得推翻重做？”衣兮月反问。

“正因为不是大案子，才重做。资产评估不是看标的物大小来决定评估态度的。”江迟声音透着丝疲惫。

衣兮月点了点头。她的团队已经获得了认可，她毋庸多问。

江迟合上电脑，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也许是有些不适，他伸手压了压，满身的疲倦在此时升腾而起。

衣兮月这才注意到，他平淡的眼色下，已经有了些快要遮不住的黑眼圈，再仔细看，衣兮月只觉得他身上的落寞，只是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下，他整个人被撬开了一丝缝，那些落寞无声无息的涌了出来，越涌越多，直至缠绕他全身。

江迟从抽屉里取了包烟，敲出一根拿在手上，却没点燃。

衣兮月看着凝神思索着什么的他，指了指头顶的烟雾警示灯，“边总，要去外面吗？”

江迟极淡的笑了一下，将香烟和打火机又放回桌上。

他轻靠在椅子里，微仰着头，看着灯光下的衣兮月，目光落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就收了回来。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