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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
惊云又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她是知道韩攸宁脾性的,看着柔弱,实则刚强坚定,决定的事不会更改,便也没再多劝,转头吩咐外面赶车的老仆。
追月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她愕然抬头:“主子,您跟世子不是闹别扭,您是真的要和离?”
韩攸宁淡淡嗯了一声。
她不想多谈,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追月还欲说话被惊云拦住。
……
报德寺位于城外。
韩父当年战死沙场,韩攸宁希望他能洗清血煞、早登极乐,牌位就一直在寺庙供奉着。
她平时只要有空就会过来上香抄经。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兼下着雪,平日香火鼎盛的寺庙也稍显冷清了些。
韩攸宁照例先去供奉父亲牌位的佛堂上了香。
而后便在小佛堂抄起佛经。
身边没有留人,她打算在报德寺清修几日,惊云、追月怕她住不惯便提前去收拾了。
外面风雪交加。
不时传来沙沙声响。
韩攸宁却心无旁骛,即便手都冻红了,她手中握着的笔也没有偏移一分。
心最不静不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在她跟顾有卿提出和离的时候就代表她把一切都放下了。
按理说顾有卿与她相识多年应该最知她的脾性,却不知他现在为何这般自欺欺人。
最后一个字写完。
韩攸宁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已过几时,韩攸宁没管,等佛经自动晾干。
她始终是平静的,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韩家倒台,看着父亲、弟弟相继出事,看着从前与她交好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变了样……倘若她一直记着这些,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世间之事只要想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其实现在已经不怪顾有卿了。
就像他气急时候与她说的,他没有错,天底下最贫穷的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他一个国公府的世子、新科状元、翰林院的新秀,为什么不能有别的女人?
只不过是她接受不了罢了。
接受不了就不接受,她向来是这样的人。
韩攸宁没再想,垂着眼眸跟韩父说起家常:“我一切都好,您别担心。阿琅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去年进了窦将军的军营,臭小子现在也知道心疼人了,说要多攒些军功以后当大官给我做靠山。”
韩攸宁笑了下,眉眼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十分柔和:“我倒无所谓他做不做官,只盼着他在外头平平安安,别闹出什么事就好。”
说了许多家常。
韩攸宁最后才说起自己的事,“我打算跟顾有卿分开了,其实有时候想,我要是当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任顾家跟我们家退了亲,或许也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佛堂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不知是在感慨物是人非还是在感慨当年做错了选择。
“您说要是再来一次,该多好。”
情爱太磨人,她实在消受不起,倒不如陪着家人好好活一场。
“看我,这是在说什么呓语呢。”韩攸宁失笑。
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点完香,擦完牌位,佛经也晾得差不多了,她拾起佛经去往大雄宝殿,想把佛经供奉在佛祖面前,出去时却见原本安静无人的寺庙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带刀的护卫。
一个个腰壮臂粗,看着十分煞气。
韩攸宁猜测是哪位贵人来了,她也未曾理会,想着把佛经供奉完就回禅房休息。
免得冲撞了。
没想到刚走到大雄宝殿那边就看见一个颀长清癯的身影,那人负手仰头站于佛像面前,一身绯色官服头戴乌纱双翅官帽,底下一双云头官靴,单从背影就让人觉得气质拔群,非寻常人能比。
只是过于清瘦了一些。
就在韩攸宁迟疑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男人忽然转身了,妆花蟒袍下的胸前是一副仰头高歌的孔雀。
攸宁认出来这是三品文官服,也认出来他的身份。
——竟还是一位熟人。
顾家大爷的嫡子、顾有卿的堂弟,若论当年他在顾家的身份,他该喊她一声嫂嫂。
第3章 前尘(3)
韩攸宁没想到会在这看见顾琛。
虽然都姓顾,但顾琛并不住在信国公府,他是顾家大爷之子,可顾家却没有人喜欢他。
韩攸宁很小的时候就听别人说他生来不详,先是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后来还害当年的老国公在战场上双膝中箭,自此只能靠轮椅出行。
他从小没了母亲,顾家大爷又常年在外。
何况听说就是那位顾大爷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即便回来也从不问起他的情况,任他自生自灭,于是底下的人跟着有样学样,不拿顾琛当回事。
韩、顾两家交好多年。
韩攸宁小时候常去顾家,自然也知道这位顾小二爷过得多不容易,顾家人厌弃他也怕他,底下的奴仆也不拿他当主子。
她记得第一次见顾琛的时候。
那时她八岁,顾琛六岁,她牵着阿琅去顾家玩就看到顾琛被几个下人欺负。
寒冬腊月他就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脚踝都露了出来,鞋子也破了洞,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不干净,看起来简直比顾府最低贱的奴仆还不如。
明明比阿琅还大一岁,看着却十分瘦弱。
那些下人看到他们纷纷白了脸,韩攸宁那时经历过母亲的离开和祖母的离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没在顾琛的面前苛责他们,怕之后照拂不了顾琛反而让他活得更加不容易,只能等他们离开再走到顾琛面前。本来是想拿帕子擦一擦顾琛身上的脏污,可顾琛就像是一头凶狠的小兽一样,龇牙咧嘴低吼了她一声就跑远了。
那天阿琅直接吓哭了。
她也有些惊讶,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些下人欺负都无动于衷的小孩面对她的帮忙却十分生气……
应该是生气吧。
跟个小狼崽子似的,龇牙咧嘴,还挺唬人。
不过虽然不明白。
但后来她每次去顾家都会带一些饱腹的糕点和银钱。
别的不好带,也怕人发现,几块糕点和银钱倒是不用担心人发现,她每次都会放在顾琛院子外面的墙角处,然后拿一颗石头击进院子里面提醒顾琛,最开始,顾琛不肯拿,即使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捧着一本残缺的书背对着她,还会皱眉,露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可几次之后,糕点终于被拿走了,钱倒是依旧没拿走。
知道顾琛的意思,韩攸宁之后便只给他送吃的,也给他拿过一些书,都是她自己看过的。
这是韩攸宁和顾琛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们甚至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一个放东西一个拿东西。
嫁进顾家那年,韩攸宁听说顾琛科举舞弊被抓了,顾家丢不起这个人,便由一向很少在家的顾大爷发话亲自把他赶了出去,还把他在族谱里面除了名。
其实韩攸宁并不信那个小时候即使再冷再饿也会捧着一本书拿枝条在地上写字的少年会作弊,可那时,顾琛早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顾琛。
想他一生命运多舛,从小就无依无靠,如今也不知道在哪漂泊。
可她那会也有心无力,家里的事就足够让她费心了,何况还有一个整日要她立规矩的陈氏。
再见顾琛是一年后的事。
那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秋狩,她跟着顾有卿参加,未想会在那碰到顾琛。
他就站在天子的身后。
不再是以前的可怜清苦模样,而是着锦服、戴玉冠,气质和脾性倒还跟以前一样,依旧还是沉默、孤僻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着,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就像一棵会呼吸的树。
寂静无声。
那日去的所有顾家人都愣住了,几番打听才知道顾琛救了微服出巡的天子,再后来他从一介白衣辗转几番成为刑部侍郎,成为大燕最年轻的三品高官。
陈氏曾几度担心他会报复,不过这么久过去了,顾琛从未登过顾家的门。
……
回忆戛然而止。
韩攸宁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顾琛也在看她,他生得其实十分俊美,若论相貌,就连顾有卿也比不过他,只是气质太过阴郁,压了那一份俊美,尤其是那双黑眸,一眨不眨看着人的时候让人觉得阴恻恻的,不敢多看。
韩攸宁对他大抵还有些小时候的记忆。
总记得他拿着枝条在地上偷偷写字被她看到就恼羞成怒跑掉的样子,很难怕得起来。
正想跟他打声招呼就见他收回了视线。
这样一来。
韩攸宁那原本要吐出的话也就吞了回去。
也不知道他的忌讳。
韩攸宁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虽说佛门宝地广开大门迎各类香客,在这众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