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征只得把勺子收回来。

低头时，视线触及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他的手生生僵住，心中愧疚更深。

“阿棠，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下去，眼底的光也碎了。

第31章

林青棠身子极小幅度的轻动，却也只是一瞬。

她倔强的含着眼底的热泪不肯落下。

身上的疼痛还在刺激着她的大脑。

顾征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皱着眉想起身去拿药。

林青棠却好像受了惊，瑟缩着就要躲，抬手的幅度稍大了些，放在桌边的碗被打翻在地。

白嫩饱满的米饭散落一地。

顾征却被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刺的心间皱缩。

她，怕他……

他动作停住，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林青棠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惊慌一瞬，往后退了些许。

顾征看了她好久，才硬邦邦的吐出一句话：“没事……”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自然。

“碗碎了，你先别动，等我收拾好。”

话落，他敛了眸子里的情绪，不再开口，好像这样，就能维持住眼下这不可多得的平静。

偌大的客厅，一时之间只剩扫帚和撮箕相互碰撞的声响。

等到收拾妥当，顾征额角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

再坐到林青棠跟前，他手里多了一管药膏和几个棉签。

这一次林青棠没再抗拒他的触碰。

白色的药膏涂抹在身上，冰凉异常，顾征力道很轻不会让她感觉到什么疼痛。

顾征的眼睛却有些红：“阿棠，疼吗？”

他不记得自己下手有多重，可是他长了眼睛，看得见。

林青棠缄默了好久都没说话。

直到那药膏被顾征全部挤在她身上。

林青棠忍着眼底的酸涩，手指落在他脸上。

“顾征，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她声音极轻，跟阵风似得，不仔细听，或许都听不见。

顾征也的的确确装作没听见，将用空的药膏连带着棉签一起扔进垃圾桶，他起身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饭回来。

“阿棠，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夹。”

林青棠冷眼看着他，眸子里尽是寒凉：“不用，我待会儿回去吃。”

拿筷子的手一顿，顾征扯了扯发僵的嘴角，继续忽视她的话。

“阿棠，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捡着冰箱里有的菜做了这些，你要是不喜欢吃，我带你出去吃？”

“顾征，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林青棠不傻。

可她真的不想再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没意思，真的很没有意思。

“顾征，你相信人有轮回吗？你信不信，我已经爱过你一辈子了。”

她这话明明是说给顾征听的，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却一直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月。

上辈子，她不止一次对着月亮发呆。

四季轮回真的很快，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每天的月亮都不一样，他们除却冷，再没有其他共同性。

顾征只觉得心头有什么在慢慢抽离。

因为他的鲁莽，因为他的盛怒。

“顾征，其实你挺好的。”

林青棠从沙发上站起身，长长的吐了口气，好像累极了。

眼角的泪，这一次是真的哭干了，心间的血也流尽了。

“放过我吧，像你娶我那天一样，果断一些。”

“銥誮你不是一早就想和我离婚了吗？这一次，我们谁都不缠着谁了，好不好？”

第32章

“不好。”

顾征鼻酸的厉害。

他固执的伸手拉住林青棠的手腕，那里还有一圈触目惊心的红，这一次，他却再不敢用力。

“林青棠，我找了你五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能再离开我？”

“当初结婚，我承认那时候我是不情愿，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真心我看得见的，我也会因为你而心悸，为你动心的。”

“林青棠，你不能在我喜欢上你之后，又说不要我。”

他都不介意她和姓韩的有一个孩子，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回来。

顾征不会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把林青棠哄回来。

今天要她，也不过是吃醋。

在看到那孩子的那一瞬，在听到外人说他们才是一家人的时候，顾征呼吸都滞住了。

没人知道那一瞬，他有多痛，他有多绝望。

那时候，他只是想着，或许他和她有一个孩子，她是不是就舍不得了，是不是就愿意留下来了。

可是，一辈子顺风顺水的顾征，在今天翻了船，这船还翻的彻底。

林青棠没有甩开抓住她的那只手，她只是麻木的看着身前的男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顾征，你当时不爱我，我却缠着你的时候，你痛苦吗？”

顾征抿唇，眸子无声的落下。

答案不言而喻。

林青棠会意，看了他数眼后，斟酌着又问：“那你觉得，我不爱你的时候，你这样纠缠我，我会不会痛苦？”

她口都说干了。

顾征的眸子却被这句话刺的通红。

他身子颤了颤，眸子里稀碎的光逐渐暗淡晦涩。

林青棠觉得自己大抵是无药可救了。

看到他失魂落魄，她居然会觉得心疼，她居然还会心软。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硬逼着自己狠下心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顾征就好像那精美的玫瑰，很美，却多刺，她爱他，便只能抓着他满是尖刺的躯干。

想要不疼，她只能放手。

顾征缄默了好久，久到满桌的佳肴热气散尽，他才一点一点拾起眼底散落的亮光。

“可是，有用啊。”

他没头没脑的吐出几个字。

眼底却恍然多出几分坚定，好似落水之人抓住了水面最后一块能救命的浮木。

“阿棠，起初我不喜欢你，可是日久生情，我最后还是喜欢上你了，你成功了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如果换过来，如果他坚持不懈，林青棠是不是就也能重新喜欢上他呢。

答案，明明昭然若揭，可他偏要自欺欺人。

林青棠咬紧牙根，强硬的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

窗外的冷月落被云层遮挡，落在窗户上的光都变得朦胧。

她的话却逐字逐句，异常清晰。

“顾征，你明明知道不可能。”

“我爱过你，可是再多的爱终有被耗尽的那一天。”

没有人的爱是持久不变的。

最后那句话，她到底是没能说得出口，她从没见过这么落魄的顾征。

他好像再受不得一点打击。

抽了手回来，林青棠再待不下去。

这屋子有两次欢爱的经历，同样的人，同一天，她的心疼了两次。

她怕她再待下去，会窒息。

看着林青棠单薄却固执的背影，顾征头一次没有上前的勇气。

“阿棠……”

他似风一样轻的声音从嘴里挤出来，回应他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那抹瘦小的身影，彻底在他眼中消失。

她好像真的不想再要他了……

第33章

林青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下来的。

身上的酸劲还没过去，拖着颓废泛疼的身子坐在楼下的长椅上。

清冷的月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下探出头来，将她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心中的悲恸也被无限放大，汪洋大海似得，又深又沉一眼都望不到头。

林青棠用手指绞着裙摆，薄唇咬出了血。

她原以为，和顾征能好聚好散，她以为，那些话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痛到，每一寸呼吸进入体内，都像是在凌迟，割的她的心肺，鲜血淋漓。

林青棠脱力的靠着躺椅。

意识恍惚间消散，脑袋重，眼皮也重，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迷糊中，她好像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月而来，身长玉立的，像极了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那样美好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不心动。

“顾征……”

她哑着嗓子，连叫那两个字都显得格外小心。

下一瞬，她的身子便被人打横抱起。

鼻尖是熟悉的清香，催的人昏昏欲睡。

耳边，男人嘶哑压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意与虔诚。

“阿棠，对不起。”

……

林青棠做了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和顾征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没有嚷着要嫁给他，他也没有做过任何让她痛心的事情。

在那里，他们互不相识，一辈子数十载光阴，不过两次擦肩的机会。

到死，她都没有跟梦里的顾征说过自己的名字。

她的意识处于第三视角，安静的看着平和且毫无交集的两条直线，好像，这才是他们生活该有的轨迹。

……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林青棠睁开千斤重的眼皮，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

入眼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入口的呼吸带着一股浓郁且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哟呵，这是终于舍得醒了？”

韩墨的声音陡然闯入脑海，她浑浑噩噩的意识才终于回笼。

看了眼从手背一直连接到头顶药瓶的输液管，林青棠嗓子疼的发干：“我这是发烧了？”

“你也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