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永远忘不了魂魄消失的最后一刻眼中所见到的画面，那个令所有人胆寒的男子，以一己之力替她复仇，几乎灭了萧家满门。

萧云衡那个罪魁祸首被他生生挑断了四肢经脉，惨叫着求饶，却没能让他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一刀把头颅削了下来，身首异处。

萧夫人亲眼见着儿子惨死，尖叫着晕了过去，却也没能阻止死亡之剑刺进她的要害。

然而他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得过漫天飞来的箭雨？

暮晚摇抬手捂着心口，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心头便是一阵针扎刀锥似的尖锐刺痛。

“公主殿下。”跪在一旁伺候沐浴的侍女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您不舒服？”

暮晚摇蓦然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公主没必要多想，谁惹您不开心，您就让他也不开心。”

暮晚摇有些意外地转头，对上侍女秀美平静的脸：“本公主记得之前在内殿服侍的人不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冷月，大统领吩咐奴婢过来服侍公主。”

暮晚摇一愣：“你也是暗影阁的人？”

冷月点头：“是。”

“暗影阁有多少女子？”

冷月道：“目前能出阁执行任务的，共十六人。”

“都跟你一般大？”

“差不多。”冷月道，“上下相差个两三岁，因为每个人天赋不同，有的出阁早一些，有的出阁晚一些。”

暮晚摇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公主殿下还洗吗？”

方才她发呆的功夫，冷月已经把她仔细洗了一遍，香精也用了，“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暮晚摇道：“不洗了。”

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冷月上前替她擦拭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蓝色裙装。

系好腰带，暮晚摇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外殿，就看到一身黑袍伫立在殿阶下的言殇。

“殿下。”

暮晚摇道：“宫里传了旨意过来？”

“皇上让公主殿下现在进宫，不过卑职找了理由回绝了。”

回绝？

暮晚摇平静地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寝宫：“进来。”

言殇跟着进殿。

暮晚摇在靠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言殇，你手里是不是掌握着父皇的把柄？”

言殇默了一瞬：“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帝王旨意没人能违抗，即便你是暗影阁统领。”暮晚摇淡道，“况且你既然选择听我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护我周全，这个时候违抗圣旨更没有好处。”

目光微抬，暮晚摇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思：“除非你手里握着足以制胜的筹码。”

言殇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彼此也并无猜忌、忌惮和质疑，而只是一种简单而无声的对视。

须臾，言殇敛眸：“公主殿下猜对了，卑职确实掌握着皇上的秘密。”

“所以父皇不敢杀你？”

“是。”

“如果他暗下毒手？”

“不会。”言殇语调很平静，“卑职已做了万全准备，皇上不敢。”

暮晚摇沉默了下来。

放眼天下，如此有底气且敢如此说话的大概也只有言殇了吧。

他不是狂妄，也不是大逆不道，目中无人。

他只是在告诉她，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让她不必担心，不必顾忌。

“这个秘密跟公主殿下有关。”

暮晚摇诧异，“跟我有关？”

“是。”

“能说吗？”

“能。”言殇看着她，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感情波动，“不过殿下今日累了，需要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其他。”

暮晚摇淡哂：“睡得了吗？”

萧家稍后不得闹上门？黎雪被带去暗影阁，黎家坐得住？

一封休书送去了萧府，皇上勃然大怒，满朝文武都得受牵连，又怎么可能给她清静？

萧大将军去了军营，晚上回来之后得知家中发生变故……不，或许根本不用等到晚上，只要有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到军营去，他这会儿就该回来了吧？

第9章帝京第一煞神

太子云宸仰仗着萧家兵权，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萧家受此奇耻大辱，不定想着怎么给他们回一个公道呢。

“公主眼下有什么想法？”

暮晚摇倚着锦榻，抬手揉着眉心：“先把萧家之事彻底解决，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言殇上前，修长手指搭在她鬓角，轻轻揉按着，力道适中，格外让人舒适。

“其次，我要萧大将军手里的兵权。”暮晚摇阖眼，“至于黎雪，别让她死了，让她在暗影阁待上几日，给个教训，然后完好无损地还给萧家。”

言殇动作微顿，皱眉：“完好无损？”

“对，完好无损。”暮晚摇声音散漫了些，一字一句却透着胜券在握的镇定，“她欺骗萧家母子在先，陷害本公主在后，这是她造下的罪孽，萧云衡得到休书，以后萧家一步步没落，她都是起因。”

言殇闻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家富贵时，萧夫人可以把她的侄女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对她犯错也可以睁一只眼闭只眼，无条件偏心，无条件庇护。

然而一旦萧云衡被休之后，萧家走向没落，萧家所有人都会刻骨铭心地记着，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魁祸首是谁。

当不满剧增，当怨恨越来越深，黎雪自然会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这就是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不过也不能太早放出来。”暮晚摇转头看向窗外，眸色冷漠，“否则本公主如何跟他们谈判？”

言殇沉默着，俊美眉目细不可查地温软了些：“公主殿下聪慧通透，睿智过人，卑职佩服至极。”

“不必夸我。”暮晚摇自嘲，“本质上我其实也是一个蠢人，不然当初就不会答应嫁入萧家。”

言殇微微抬眸，凝视着她清丽精致的侧颜，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色泽，须臾，缓缓垂下眸子，压下心头躁动。

两人说话的当口，外面又有人来传旨。

“公主殿下！”一名青衣护卫站在外面青石板院内，恭敬禀报，“宫里又来人传了旨意，皇上请公主殿下立刻进宫。”

暮晚摇没有回应。

外面青衣护卫安静地等着。

“本公主确实应该进宫一趟。”暮晚摇冷漠道，“我倒要看看，父皇对于黎雪栽赃嫁祸于我一事，打算如何处置？对萧家母子以下犯上的态度，又该作何处置？”

言殇道：“殿下可想让萧云衡受罚？”

暮晚摇看他一眼：“若能当庭将他杖毙，自然是最好的。”

言殇闻言，眉目柔软了些。

所以她对萧云衡果真已没有一点留恋？

这样就好。

动手起来可以毫无顾忌。

“只是以太子对他的维护，以及萧将军府的权势和声望来看，这个愿望目前显然不可能达到。”暮晚摇站起身，举步就要往外走去，“不过我不着急，萧家死期将至，最多还能存活三五个月，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言殇嗯了一声，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殿下现在需要休息，外面的一切卑职来应付。”

暮晚摇蹙眉。

“卑职会处理好一切。”言殇看着她，眼底色泽温软，“皇上此时定是震怒，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告状，萧云衡应该已经进了宫，稍后萧将军收到消息也一定会匆忙赶回来，他们都是一伙的，殿下没必要跟他们逞口舌之争。”

暮晚摇定定地看着他，想到前世他抱着她尸首入殓时绝望悲痛的表情，想到乱箭齐飞之下他浑身是血的画面，心头一痛，不由自主地点头：“嗯。”

“冷霜，冷月。”言殇开口。

两个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单膝跪地，俯首听令。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殿下安危。”言殇声音冷硬，“若公主有任何损伤，你二人自裁谢罪。”

“是！”

“没那么严重。”暮晚摇声音淡淡，转身回到榻上坐着，“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暂时不必跟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