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姜衡看着她，动了动唇，最终却又沉默了下来。

　　“真相让你如此难以启齿？”

　　“不是。”萧姜衡缓缓摇头，“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姜肆绾思忖片刻：“你先告诉我，我这两日每天晚上出现的梦境，是否跟你隐瞒的真相有关？”

　　萧姜衡眼睑微垂：“嗯。”

　　“所以我每天晚上做梦，不是巧合，而是受人控制？”

　　“不是巧合。”萧姜衡垂下的眸心情绪翻涌，“也并非受人控制。”

　　“那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记忆苏醒。”萧姜衡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的情绪波动，“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姜肆绾定定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有料到素来强悍到无坚不摧的萧姜衡会有如此为难的时候，稍作沉吟：“行了，我不逼你了。”

　　萧姜衡看了她一眼：“我不会算计殿下，也不会做任何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嗯。”姜肆绾点头，“我信你。”

　　“这辈子我只喜欢殿下，宁舍江山也绝不会背弃殿下。”

　　姜肆绾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感情，忍不住轻叹：“萧姜衡，我没有质疑你的感情，你不必多心。”

　　萧姜衡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确实被一些事情束缚住，以至于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真相压在心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和煎熬，他迫不及待地想宣泄出来，却偏偏不敢冒险。

　　萧姜衡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胆怯的人。

第345章葵水延迟

　　疑惑既然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势必就要弄个清楚。萧姜衡不说，不代表姜肆绾不会主动寻找答案。

　　忙忙碌碌又跌宕起伏的四月很快过去，迎来了五月仲夏。

　　贵女们身上的春衫换成了单薄的夏装，桃红柳绿，飘逸出尘。

　　自打武帝决定退位开始，每天都有成堆的折子送到太子府，萧姜衡越发忙碌起来，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书房处理政务，召各部大臣议事，晚间回到寝殿时，偶尔还会把一些折子带过来跟姜肆绾一起讨论。

　　“东幽兵马强壮，经济上却并不算富庶，皇帝年轻时常年征战，国库消耗得很快，也就这些年才缓解了一些。”萧姜衡把一份折子递给姜肆绾，“这是最近查到的贪污较为厉害的官员，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姜肆绾看了眼折子上的名单，“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完全是，但大部分是。”萧姜衡语气沉稳，“吏部尚书这些年通过买官卖官等不正当的手段圈钱，仅他一个人就圈了不下六百万两白银，吏部两位侍郎是他的左右手，整个吏部都在他们的把控之下。”

　　姜肆绾坐在榻上看折子，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强打起精神沉思：“若整个吏部都在他的把控之下，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动不得他们。”

　　萧姜衡道：“殿下觉得何时可以动？”

　　“如果皇上真打算让你九月登基，有些事情就可以安排上了。”姜肆绾想了想，“新帝登基往往都会开恩科，广纳贤才，对于天下学子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科考通常都是三年一次，只有新帝登基这种特殊的情况才会多开一次恩科，主要是为了让朝廷注入新鲜血液，给新帝培养更多年轻有才干的人才。

　　“不过恩科选拔人才历时也不短，进入殿试至少需要一年。”姜肆绾把奏折放在一旁，托着下巴沉吟，“最近傅南川不是正在加紧训练飞羽军吗？就以国库空虚为由，让吏部那几位官员拿出银子来养兵，底下通过花钱买官的那些个官员该处置的找个理由处置了，逐个击破，让他们从内部开始溃散。”

　　萧姜衡把姜肆绾合上的奏折重新展开，指着上面的两个名字道：“这二人是有名的恶霸，大字不识几个，却仗着万两纹银买来的县令一职横霸乡里，长期垄断当地米粮，低价收高价卖，造成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姜肆绾皱眉：“如此说来，东幽朝内其实该存在各种问题急需整治。”

　　“兵权和贪污是最大的两个问题。”萧姜衡道，“东幽尚武好战，造成掌兵权的人多，兵马分散，大大小小的将军不计其数；皇帝一心征战，难免就会忽略内政，文臣虽没有兵权，却能无限度地扩养门生，造成结党营私的情况严重，层层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

　　姜肆绾眉心微皱，不发一语地思索着。

　　萧姜衡坐在她身侧，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目光微抬，落在姜肆绾泛着瓷白光泽的侧颜上，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于此刻仿佛烟消云散，只剩下充实与满足。

　　不过萧姜衡很快察觉到几分异样，“殿下困了？”

　　姜肆绾打了个呵欠：“有点，不过还好。”

　　萧姜衡皱眉：“昨晚又做梦了？”

　　“不是做梦的原因。”姜肆绾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声音染了几分疏懒，“这两天好像有些精神不济，总是犯困，可能是天热的原因。”

　　萧姜衡一怔，天热的原因？

　　这两天确实有点热，然而他看着肆绾泛着几分倦色的眉眼，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殿下上一次葵水是三月中，这都五月了。”

　　葵水？

　　姜肆绾一愣，转过头看着萧姜衡。

　　四目相对，她瞬间明白了萧姜衡的意思，“你是说我可能……”

　　萧姜衡收起折子，起身走过去，打横把姜肆绾抱了起来：“不管是不是，让太医过来看看踏实。”

　　说罢，吩咐冷霜进宫去请个太医过来，随即抱着姜肆绾走向内室，把她放在床上。

　　姜肆绾拧眉，她的葵水确实延迟了一些日子，而且她跟萧姜衡成亲快两个月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肌肤之亲。

　　萧姜衡坐在床沿，薄唇微抿：“殿下喜欢孩子吗？”

　　“喜欢。”姜肆绾轻抚着腹部，想象着可能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待在里面，便觉得生命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过我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如果真的有了身孕，那么无疑的，这个孩子的到来暂时还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欢迎就是。

　　“你呢？”姜肆绾抬眸看着萧姜衡，“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萧姜衡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不太喜欢小孩。”

　　姜肆绾挑眉：“不喜欢孩子？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觉得……”萧姜衡斟酌着说法，“没接触过，很麻烦。”

　　姜肆绾淡笑：“我会生一个流着我们俩共同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因我们相爱而出生，不但承袭了我们的血脉，还会继承你的皇位。”

　　顿了顿，“你没有体会过来自母亲的呵护，可能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父亲，不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们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慢慢摸索，长大了会有感情的。”

　　萧姜衡沉默一瞬，缓缓点头：“嗯。”

　　一个流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萧姜衡冷硬的心扉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柔软，他目光落在姜肆绾腹部，没过多久，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可是听说生孩子对女子来说很辛苦，且很危险。”

　　姜肆绾微默：“所以呢？如果真的怀上了，难道要把他滑掉？”

　　萧姜衡连忙摇头，滑胎对女子来说同样危险。

　　所以身为女子，不管怎样都要承担一些未知的风险，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萧姜衡心头无端蒙上一层阴影。

　　“别担心。”姜肆绾温柔安抚，“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就算有也是件好事儿。宫里太医这么多，还有我陪嫁带过来的医女可以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346章有喜

　　太医来得慢，萧姜衡命香兰去把太子府的医女传了过来，两名医女把脉之后，齐齐屈膝：“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这是喜脉。”

　　姜肆绾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语气温和：“先别声张，退下吧。”

　　“是。”

　　萧姜衡坐在床沿，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姜衡，你看起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姜肆绾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点喜气都没有。”

　　萧姜衡回神，缓缓摇头：“我是在想，该如何保证万无一失。”

　　“不必紧张过度。”姜肆绾有些无奈，“妇人生孩子确实有危险，但一来我身体比一般女子强健，二来宫里的嬷嬷大多有经验，三来你是太子，孩子降生之时说不定你已经登基为帝，天下最好的稳婆、药材、太医皆在宫里，没什么可担心的。”

　　萧姜衡虽然知道她说得对，可眉心始终锁着一层担忧，难以舒展。

　　“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姜肆绾沉眉，“暂时先别让太多人知道，稍后太医过来，让他们口风也紧些。”

　　萧姜衡嗯了一声：“好。”

　　“别担心。”姜肆绾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这么多年坎坷经历都顺利渡过来了，不会因为怀了个孩子就栽倒的，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都是有福之人。”

　　萧姜衡闻言，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