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的影子，心里颇有些纳闷，不是说要回来吗？

　　她弯腰拍了拍靠在门口打瞌睡的玉春：“醒醒，皇上呢？”

　　玉春一个激灵醒过来，瞧见柳月站在自己面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皇上，皇上……哦对，皇上说积压了很多政务，去议政厅了。”

　　柳月一怔，刚才看见裴慎的时候他怎么没提？是忽然出事了吗？

　　可朝政她也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让玉春去传话备上热水，裴慎接连奔波两天，昨天又没怎么睡，应该很累了，晚上泡一泡热水也好睡得舒服些。

　　她惦记着这件事，靠在椅子上强撑着不肯睡，可身体不大听使唤，不知不觉就伏在了桌子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明明之前是坐在椅子上，现在却躺在了床榻上，她直觉是裴慎做的，可周围却不见对方的影子。

　　她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略有些茫然地下了地：“外头有人吗？皇上可回来过？”

　　有宫女应了一声：“回姑姑，皇上回来了一趟又走了，说政务还没处理完，让您这阵子不用等他，自己睡就好。”

　　这阵子？

　　柳月有些愣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怎么忽然就这么忙了？深更半夜的都不得安寝。

　　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就觉得有些冷清，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拿了件衣裳推门出去。

　　“让厨房准备些吃食送过去。”

　　小宫女连忙跑去传话了，柳月也没提灯笼，就着还算明亮的月色往议政厅去。

　　这个时辰龙船上的人都已经歇下了，原本灯火璀璨的地方此时一片寂静，走动间只听得见水流和江风交和的悲鸣，倒是衬得夜色越发寂寥苍凉。

　　柳月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进了议政厅，里头果然还点着灯，可裴慎却并不在。

　　不是说在这里吗？怎么没有人？

　　她骤然想起上次中秋宴裴慎不见了的事情来，心里一慌，不会又出事了吧？

　　此番随行朝臣中不少人都带了家眷，多的是适龄女子，说不得真的又会出什么事。

　　她打开窗户就要喊人去寻裴慎，可窗户一开一道孤零零的背影却骤然映入眼帘，她嘴边的话顿时凝住，再没能喊出口。

　　眼前的裴慎像极了昨天坐在桌边出神的那个人，可兴许是因为甲板太过宽敞空旷，又只有他一个人，便比着昨天晚上又多了几分伶仃和孤寂。

　　柳月抓着衣裳的手不自觉一紧。

　　难道是出了很严重的事吗？

　　可再严重也不能深更半夜在这里吹风，会生病的。

　　她抬脚走过去，不等靠近裴慎就开了口：“都下去，朕想一个人待着。”

　　柳月脚步一顿，片刻后还是抬脚上前——

　　“朕让你们滚下去，听不懂吗？！”

　　柳月沉默地把衣服披在他肩头，这才叹了口气：“奴婢这就下去，皇上别生气。”

　　裴慎一怔，转头看她的同时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怎么是你？我不知道是你……不是让你先睡吗？”

　　他声音低哑，手指冰凉，柳月不防备被冰的一哆嗦，裴慎微微一僵，连忙松开了手。

　　柳月将他躲开的手抓了回来，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又将另一只手也拉过来，双手合十包在掌心里。

　　“皇上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吗？”

　　裴慎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很久都没开口，但柳月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才能确认，毕竟他身上无处不在的凉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这么折腾自己。”

　　柳月叹了口气，拉着裴慎往回走，裴慎不肯动：“我还想再呆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还没想出办法。”

　　柳月自然知道解决不了问题时的无力有多么难受，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打算惯着裴慎。

　　“睡一觉再想，这样想不出来的。”

　　她将裴慎硬拽了回去，恰好宫女送了宵夜来，她连忙将裴慎的手放在热乎乎的面碗上，要松开的时候裴慎却忽然用力，把她拽进了怀里。

　　他身上冰凉，呼吸却是热烫的：“柳月，我已经很努力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柳月心口一跳，一瞬间以为自己准备私逃的事裴慎已经知道了，她僵住身体，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下来：“皇上在说什么？”

　　裴慎将她抱得更紧，可越紧，柳月身体的僵硬就越明显。

　　也就再一次提醒了他，柳月真的要走。

　　他和齐王之间，她选择齐王；他和谢家之间，她选择谢家……

　　裴慎指尖哆嗦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明明是柳月自己选的他，却能一次又一次地不要他。

　　他心口旧伤仿佛裂开了一样，一下一下刺得他连呼吸都疼了起来。

　　“皇上？”

　　柳月追问了一句，听得出来她有些慌乱，慌乱到甚至都没意识到有一个人比她更失态。

　　自己的举动和话语吓到她了。

　　裴慎闭了闭眼，强逼着自己松开了手：“……没什么，我是说到滇南的时间，不能更短了，别怪我……”

　　柳月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怎么会呢？皇上肯来我就很感激了。”

　　你的确感激，感激我亲手把你送到了你家人身边，亲手给了你离开的机会……

　　裴慎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散了，他艰难地抬手遮住了眼睛，声音越发低哑了下去：“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我会很忙，都不回去了。”

第246章没有时间了

　　柳月一个人回了龙船顶层，坐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心口却莫名空荡荡的，她觉得裴慎好像不太对劲。

　　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是朝廷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为难了吗？还是说萧家之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让他如鲠在喉越想越过不去呢？

　　等裴慎回来的时候找个机会问一问吧。

　　可她没想到裴慎竟然一连几天都没露面，不是没回房间，而是连议政厅都没出，柳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还是忍不住了，借口送饭菜和衣物去了几次，可每次都只是刚到门口就回来了。

　　裴慎在和朝臣议事，每次去都是这样，忙得甚至连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时间都没有。

　　柳月从门缝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将东西交给门口值守的内侍，悄然退了下去。

　　龙船已经到扬州了，再过两天就是苏州，是滇南渡，留给她和裴慎的时间不多了。

　　可裴慎不出来她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因为这点私情就耽误正事，而且她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裴慎不出议政厅仿佛是在躲她。

　　可这个怀疑她找不到证据，那天对方拿到糖的时候明明还是很高兴的……也不知道糖吃了没有，合不合他的口味。

　　柳月叹了口气，靠在窗户上看外头的景色，脑海里却突兀地想起来一件事，那天下船的时候她拿了银票，东西有收好吗？不会被裴慎发现了吧？

　　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去寻了自己藏钱的花瓶，布包还在，银票也还在，不像是被发现过的样子。

　　柳月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别说裴慎没发现，就算发现了，又何至于因为一些银票就多想？

　　这般一惊一乍，是她做贼心虚了。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却彻底坐不住了，索性去了厨房，她忽然想给裴慎做碗面，一碗不难吃的面。

　　可人的手艺不会因为心情而改变，等面煮出来，筷子一挑就碎成了好几截，她看着宛如疙瘩汤的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另做一碗吧，这个不要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艺不佳啊。

　　御厨新做好的面被送进了议政厅，蔡添喜连忙试过毒送了进去，一抬眼却瞧见裴慎还坐在椅子上看奏报。

　　这几天日日如此，不管蔡添喜什么时候来他都在忙，短短几天的功夫，人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眼底也挂着明显的青影。

　　“皇上，歇歇吧。”

　　蔡添喜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

　　“放着吧，一会再吃……你把薛京这阵子送过来的信都找出来，朕要梳理一下。”

　　蔡添喜答应一声，将碗放在桌案上，抬脚去找东西，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

　　他都不记得裴慎有多久没休息了，起初他还以为裴慎是和柳月又闹了什么矛盾，才非要住在议政厅，可后来他就看出来了，他不是闹脾气，而是真的很迫切。

　　他迫切的想要给谢家翻案，迫切到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