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死一般的静寂。

丁鸿跪在一旁，拼命朝楚惊鸿使眼色，希望她能赶紧跪下认错。

楚惊鸿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呼吸微微粗重的齐听澜。

片刻后，齐听澜终于开口：“朕不允。楚惊鸿，别忘了朕把你带回王府时，你对朕的承诺。”

承诺？

楚惊鸿眼神恍惚了瞬，想起了十二年前与齐听澜的初遇。

那是个冬雪夜，快要被冻死的她被齐听澜带回王府。

为了报恩，她对齐听澜承诺：“我不怕吃苦，不怕疼，我会成为你的暗卫，做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永永远远陪着你，绝不生离！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上一世，楚惊鸿做到了，却也不得善终。

这辈子……

楚惊鸿回过神，望着齐听澜冷沉的眼，轻声说：“主子便当我反悔了吧。”

齐听澜脸色微变，刚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陛下，您让奴才去接的贵人，已经接回来了。如今正在养心殿等您呢！”

齐听澜神色一顿，原本被楚惊鸿激起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朕现在过去。”

说着，他看向楚惊鸿：“从今日开始，没朕的旨意，你不准踏出别院一步。”

扔下禁令，齐听澜快步离去。

楚惊鸿望着他背影，从中看出了几许急切，再想到太监的话——

她恍悟，接回来的人，便是姜雪怜吧。

想到这个名字，楚惊鸿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猛然刺痛。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雪夜，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最爱最信的人设计，万箭穿心，死不瞑目的剧痛。

……

齐听澜离去不久，丁鸿也被叫走了。

别院里，就只剩下楚惊鸿一人。

渐渐的，黑夜临近。

整个皇宫却是一片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听路过的宫女说，齐听澜为了迎接姜雪怜，特地举办了宴席，举宫同乐。

楚惊鸿不艳羡，可心脏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些苦涩来。

突然，别院的门被人打开。

丁鸿急急忙忙走进来：“飞燕，陛下急召你前去，快跟我走！”

楚惊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冬风凛冽。

楚惊鸿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在想齐听澜为何要召自己过去。

半炷香后，楚惊鸿随着丁鸿走进宴席。

她一眼就看到高台上眼含笑意的齐听澜，以及他身边巧笑嫣然的姜雪怜。

耳边，丁鸿的声音响起：“主子，飞燕到了。”

闻声，高台上的齐听澜和姜雪怜同时看来。

楚惊鸿只见齐听澜的脸色倏然沉下。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姜雪怜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惊呼：“姐姐？！”

======第3章======

楚惊鸿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抬手抚上脸——

没有面具。

楚惊鸿这才想起来，受过鞭刑后她便没再戴面具。刚刚丁鸿又太急切，她也忘了这件事。

而刚刚姜雪怜唤她……【姐姐】？

这时，齐听澜否认的话倏然响起：“怜儿认错了。她是我的暗卫，不是你的姐姐。”

姜雪怜定定看了楚惊鸿好一会儿，才看向齐听澜，茫然蹙眉：“是这样吗？”

楚惊鸿也看向齐听澜。

对视间，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楚惊鸿瞳孔一颤，蓦地想起上辈子她曾将一块从小携带的半枚翡翠玉佩交给齐听澜，求他帮自己寻找亲人。

可一直到死，齐听澜给出的回答都是：“没找到，没消息。”

上辈子的楚惊鸿，深信不疑。

但从重生回来的那刻，她就一直在怀疑齐听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自己这张和姜雪怜一般无二的脸，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怀疑她们是姐妹吧？

但齐听澜却从不提，甚至早早给她下了‘不准摘下面具’的命令。

回忆着曾经种种，楚惊鸿越来越觉得胆寒。

却听齐听澜又开了口：“楚惊鸿，跟朕过来。”

话落，他起身走向后殿。

楚惊鸿跟了上去。

后殿安静，隐隐绰绰能听见前堂的乐声。

楚惊鸿刚关上门，就听齐听澜怒声斥道：“你的面具呢？谁准你摘下来的？！”

楚惊鸿身子一顿，复而转身看他：“摘下来又如何？主子是在怕什么？”

“是怕姜雪怜看见，怕我们姐妹相认吗？”

齐听澜脸色冷沉的能滴出水来：“你是在质问朕？”

“楚惊鸿，认清你的身份。”

看着他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楚惊鸿心里有一个疑惑越来越清晰！

齐听澜到底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是在见到姜雪怜后，还是之前，亦或……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晓？

想到最后一个猜想，楚惊鸿嗓子发干：“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世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质问，齐听澜懒得隐瞒：“从见到你那刻，朕就知晓。”

齐听澜的话如雷轰在楚惊鸿身上。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曾经出任务时的一幕幕在闪现。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

楚惊鸿记不清为了帮齐听澜肃清道路，她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前朝臣子和皇室的鲜血！

而那些……竟都是她的亲人！

楚惊鸿垂眸看着颤抖的双手，心里一片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凛冽的夜风吹打在脸颊上，冰冷中带着刺痛。

却敌不过楚惊鸿心底蔓延出的冷意。

前堂的宫宴早已散了。

整个皇宫陷在黑暗中，像是吞人不眨眼的妖兽。

楚惊鸿几乎逃一般的往远离齐听澜的地方跑去。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离开！

等从这种情绪中缓过来时，眼前是一座宫殿——揽月殿。

亦是齐听澜安置姜雪怜的居所。

楚惊鸿犹豫了瞬，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刚靠近殿门，就听见里面的对话：“公主，那暗卫与您长得一模一样……当真不是幼年走失的长公主吗？”

楚惊鸿呼吸微紧，就听姜雪怜满含恨意的回答：“是又如何？”

“她现在就是齐听澜的走狗，手上沾满了我北宋皇族的鲜血，根本不配认祖归宗！”

姜雪怜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楚惊鸿身上。

良久，她无声自嘲，是啊，自己怎么配啊？！

楚惊鸿慢慢攥紧手，沉默的转身隐入黑暗中。

刚要踏出宫，却见一个太监快步进来，手里捏着明黄圣旨。

紧接着，他高声宣读圣旨：“姜雪怜贤良淑德，朕深爱之，故此册封为后，不日大婚！”

======第4章======

寒风瑟瑟中。

楚惊鸿回头望着接旨的姜雪怜，再想到她刚刚那满含恨意的话，明白她是在筹谋着报仇。

想到齐听澜的深重疑心，楚惊鸿想劝，但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姜雪怜恐怕也不会听。

最后，她缄默离去。

养心殿外。

楚惊鸿找到丁鸿：“你一直贴身保护主子，可知他将我那半块家传玉佩放在了何处？我想将它拿回来。”

丁鸿有些为难：“知道。但你为何不直接同主子说？”

楚惊鸿抿了抿唇，昨夜之事后，她不知该如何平静的对待齐听澜。

见她不语，丁鸿又开了口：“你到底怎么了？从主子登位开始，你就变了好多，甚至敢违逆主子。飞燕，我们是暗卫，我们的命都是主子给的，我们得懂得报恩。”

“报恩？”楚惊鸿喃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讥嘲又讽刺。

她看着什么都不知晓的丁鸿，眼神复杂：“报他的灭门屠国之恩吗？”

丁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殿内就响起了齐听澜的声音。

“让楚惊鸿进来。”

丁鸿不敢违抗，替楚惊鸿打开了殿门。

楚惊鸿抬步走进。

殿内，炭火燃燃。

微敞的窗吹进来辛冷的空气。

一身玄色龙袍的齐听澜站在台阶上，脸色含怒。

目光对视间，楚惊鸿没有行礼。

齐听澜眸色渐冷：“为何不行礼？”

楚惊鸿没答，反问：“你会对杀你满门的凶手行礼吗？”

当然不会。

这个答案，楚惊鸿和齐听澜都心知肚明。

此刻，齐听澜看着眼里再不见浓切情意的楚惊鸿，无端烦躁。

“你在恨朕？就为了那些你根本没见过，不认识的人？”

“我不该恨吗？”楚惊鸿凝望着齐听澜的眼反问，“在明知我与他们的关系，还命令我手刃亲人的你，我不该，不能恨吗？”

齐听澜一愣。

楚惊鸿跟在他身边十二年，对他的命令从没有犹豫，违背。

如今，却来质问自己！

齐听澜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满目震怒：“杀了他们又如何？你身为暗卫，哪怕我命你去死，你也该照办！”

楚惊鸿眼睫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