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沈芯竹，眼中的情意全然消散，他问：“那你可记得，当初救朕之处，在哪？

沈芯竹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他的话去答。

“在郊外元山寺山下的官道旁。

轰！

她的回答，如同惊雷炸响在萧睿寒耳畔，将他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炸的四分五裂。

萧睿寒看向手中衣物，心底的揪痛与悔意顿时翻江倒海。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

不是沈芯竹救了他，而是沈淮安。

他将自己唯一的救赎与温暖推向台前，为一个假冒的东西挡刀挡剑！

萧睿寒的神情太过骇人，沈芯竹低垂着头，呼吸都不敢过重。

半晌，萧睿寒才从情绪的低谷中爬出来，他看了眼沈芯竹，声音很淡：“怪不得你不将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你是不是也早就对此起疑？

沈芯竹身子一颤，这一刻，她连半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

萧睿寒站起身来，直接下令：“于逢，送她回宫。

沈芯竹似乎意识到什么，跪着上前拉住萧睿寒的衣摆：“陛下，臣妾也确实救了您啊。

她太清楚在宫中失去宠爱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答应，若萧睿寒不管她，哪怕她爹是太傅，也无济于事。

萧睿寒冷冷垂眸，道：“所以，朕留下了你的性命。

第41章

沈芯竹瞳孔一缩，这样的苟活，与赐死，不过是软刀子硬刀子的区别罢了！

可于逢已然带了人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出了房间。

萧睿寒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对候在一旁的禁卫军开口：“传朕的令，对付阳城的事，暂且按下。

“还有，派人去阳城沈家，贵妃……应该在那。

从前想不通的事在此刻皆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荒谬。

他与沈淮安之间，本就横亘着家族生死，就算没有利用一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更遑论如今，彻底撕破脸的局面。

萧睿寒拿起那件衣服，缓缓走出了沈家。

三日后，从宫中传出的一则旨意，惊动所有百姓。

阳城，沈家。

吟霜急匆匆进门，朝沈淮安道：“姑娘，陛下他……下了罪己诏！

“世家与二皇子勾结一事被尽数抹去，宫中传出旨意，陛下不日亲临阳城赔罪！

饶是沈淮安早已决定埋葬对萧睿寒的感情，但这个消息，还是惊住了她。

沈淮安从桌后站起，来回踱步，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不对劲。

以萧睿寒对世家的提防忌惮，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父大步踏入，他看向沈淮安，眼里含着一抹复杂和担忧。

“淮安，京中来了人。

沈淮安随着沈父前去正厅，刚踏进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于逢上前跪下：“贵妃娘娘。

沈淮安侧身避开他的礼，冷淡道：“于公公莫要折煞我，如今的我是沈家人，与贵妃毫无关系。

于逢脸色一僵，想起萧睿寒的吩咐，从善如流道：“沈姑娘，陛下明日便到阳城，想与您见上一面。

沈淮安沉默片刻，道：“只有此事？

于逢点了点头。

他没敢说，萧睿寒从沈家回宫之后，整个人便神思不属，不过几天，便瘦了一大圈，向来健壮的九五之尊，竟突发咳血之症……

沈淮安淡声开口：“要见可以，地点由我来定。

“自当如此。

于逢得了准信，躬身告退。

沈父看向沈淮安，皱眉道：“淮安，你怎么就答应了？

“我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他的手段您也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不能因为我，让各大世家再度陷入困境。

沈父叹息一声，世家沿袭百年，旁人只看到其中的荣华富贵，却不知身处其中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离阳城三百里开外，萧睿寒接过于逢的飞鸽传书，他看着那纸条，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沈淮安答应了。

这几日，他总是睡得不安稳，可越临近阳城，他的心便越沉。

萧睿寒心里清楚，他或许早就失去了沈淮安。

他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丝揪痛，止不住咳嗽起来。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放下时，上面的嫣红之色触目惊心。

萧睿寒面色淡淡的将手帕收了回去，那上面，绣着一株腊梅。

出自沈淮安之手。

路途遥远的让人疲惫，萧睿寒靠着马车缓缓睡了过去。

可他却做了一个梦。

第42章

梦中，拓拔野依旧造反，却直直打到了京城，而他自己与沈淮安并肩而立，不远处，便是一脸惊慌的沈芯竹。

梦中的萧睿寒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梦中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到了沈芯竹身边，将她护在怀中。

他看着因为自己的离去不敢置信的沈淮安怔怔站在那里，顷刻红了眼眶。

他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叛军射杀。

禁卫军统领问他：“陛下，那娘娘怎么办？

“一并射杀！不留活口！

萧睿寒猛然睁开了眼，梦境中的厮杀，沈淮安温热的血液再真实不过。

他抚上胸口，掌心下的跳动带着惶恐的剧烈。

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隐隐中，有个声音却在耳边回荡：“若不是沈淮安自己撞上了刀口，你可曾想过救她？

萧睿寒意识到这一点时，瞳孔骤缩。

他弓起身子，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一日后，马车外有人禀报：“陛下，阳城到了。

萧睿寒撩开车窗的帘子，看着那道厚重的城墙，眼里划过一丝痛意。

他下了马车，看向城门处。

“你们在此筑寨扎营，让大将军去跟阳城将领交涉，记住不可起冲突。

萧睿寒说完，便见于逢从城门处冲出来，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光。

“陛下，沈姑娘安排好了地方，但说了，只许陛下一人入城。

萧睿寒因着他的称呼微微一愣，随即道：“好。

一旁将领想要劝阻，可萧睿寒不管不顾，径直走向了城门口。

那背影，无端透出一股晚.晚.吖孤注一掷来。

城内，天香阁。

沈淮安带着吟霜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这时，木质的楼梯传来有人上行的脚步声，沈淮安心脏微微一紧，还是转过头去。

萧睿寒此时，也刚好踏上最后一节阶梯。

四目相对。

沈淮安因着萧睿寒苍白憔悴的脸色，怔愣一瞬。

而萧睿寒看着沈淮安淡然如水的气质，也是一顿。

片刻后，萧睿寒率先开口：“初初，你变了。

沈淮安笑的温柔似水，眸色却冰冷：“是吗？可能是不做你的贵妃后，我确实开心了许多。

萧睿寒并未因她的讽刺而动怒，他走到沈淮安面前坐下，轻声道：“如此甚好。

沈淮安抿了抿唇，一语不发。

萧睿寒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看向一旁的吟霜：“我让于逢下去，你也让她暂时离开，可好？

这是第一次，萧睿寒以‘我’自称。

沈淮安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茶楼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睿寒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声音缓缓：“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今生未曾发生之事。

沈淮安整个人一震。

“梦中，我亲手让你陷入绝境，

萧睿寒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脆弱至极的期盼，“初初，那不是真的，是不是？

长久的沉默，萧睿寒固执的看着沈淮安，只是眼里的光几欲破灭。

就在他即将撑不住时，沈淮安红唇轻启：“是真的。

“你抱着沈芯竹离我远去，任我怎么喊都无动于衷，而那箭矢直直射入我胸口，痛不欲生。

“萧睿寒，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却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惜这一世，我唯一能改变的，是主动赴死。

第43章

萧睿寒放在桌下的手猛然握紧。

沈淮安站起身来，朝他躬身行礼：“多谢陛下愿意不再针对世家，今朝拜别，此生不见。

萧睿寒看着她，眼里血丝寸寸蔓延，心脏也一点点枯寂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挽留的资格，更知道，沈淮安的此生不见，定会说到做到。

沈淮安行过礼后，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

就在她要下楼时，萧睿寒带着无尽痛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初初，是我的错，对不起。

沈淮安眼眶陡然一红，只是停顿片刻，她便踏着坚定的步伐走了下去。

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萧睿寒眼前，从未回头。

天香阁的二楼，萧睿寒孤寂的身影静静坐在那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一次，他彻彻底底失去了沈淮安。

于逢见萧睿寒久久没出来，不由朝门缝看去。

他看见，向来尊贵的帝王，埋着头双肩抽动，泣不成声……

三日后，萧睿寒踏入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