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芷嫣用力推开他，侧身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眉眼里还带着愠怒。

面对她的抗拒，江至远只觉胸口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又沉了许多。

张芷嫣并不想跟他谈论其他话题，只说：“乡亲们做了很多吃的，战士们一定也累了，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见她刻意回避自己，江至远喉间一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桐州离这个快要接近边境的小山村比龙江还远，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张芷嫣抿抿唇，转头看向她：“你是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才肯让他们接受乡亲们吃的吗？”

江至远没有说话，但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张芷嫣皱着眉，简单解释了句：“文革前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在这儿支过教。”

她顿了顿，又问：“可以了？”

江至远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杨凯。”

外头的杨凯应了声，走了进来，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团长，有什么指示？”

江至远看着张芷嫣，声音低沉：“大家跋涉几天都累了，都吃口热乎的吧。”

杨凯脸上闪过抹诧异，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张芷嫣，感慨这老师嘴皮子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说动向来把‘军令如山’、‘纪律为重’挂在嘴边的江至远。

但能吃上新鲜的食物，杨凯心里也乐呵，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张芷嫣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赶忙跟了出去。

江至远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看地图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和张芷嫣无缘了，可在千里之外的南省，两个人又这样遇见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爷是在给他机会？

江至远眸色渐深，冒雨走了出去。

外头，张芷嫣正做着翻译，帮村民们传话，即便光线很暗，也能看到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对谁好像都会笑，唯独对自己……

张芷嫣转头间，撞上江至远的视线。

江至远不由自主上前，杨凯把雨衣披在他身上：“团长，把雨衣穿上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见张芷嫣表情僵凝了瞬，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

江至远目光暗了暗，利落穿上雨衣。

为了报答村民们的好意，乘着天还没彻底黑完，江至远带着一些人去帮家里漏雨的村民修房顶。

修好李三东家的房顶后，江至远扫了一圈，没看到张芷嫣，下意识问身边不停道谢的李三东：“张芷嫣住哪儿？”

第33章

李三东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也勉强能听出意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江至远问的是张芷嫣，立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瓦房。

“谢谢。”

江至远道了谢，立刻大步过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正在改作业的张芷嫣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滴水落在了头顶。

她抬头一看，雨水正从破损瓦片的空隙漏进来。

张芷嫣叹了口气，只能把桌子移开，出去准备从厨房拿个盆来接着。

谁知刚开门，江至远就迎面走来。

她一怔：“你……”

江至远看了眼里头‘水帘洞’似的漏水，微微蹙眉：“一会儿可能下暴雨，我们帮着乡亲们修修屋顶。”

张芷嫣朝外头看了看，的确，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趴了人。

她又看看自家的屋顶，这间房子比她岁数都大，平时雨稍微大点就会漏水，弄得屋子又潮又湿。

只是……怎么偏偏是江至远……

捕捉到张芷嫣眼里的纠结，江至远薄唇轻启：“只是帮你补个屋顶，不会睡你这儿的。”

听了这话，张芷嫣‘噌’的冒了火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不过你想睡也没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矫情，索性开了门。

江至远走进去一看，里头很简陋。

正中间放着张不太稳当又破旧的四方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接雨的铁盆，一张长椅，两张小板凳摞在衣柜前。

衣柜的暗红色的漆已经掉完，衣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日历。

一张看起来刚刚移动过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摞书和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整个屋子，也只有角落的那张单人床幸免于难。

“你一直住在这儿？”江至远眼底划过抹心疼。

张芷嫣家境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即便随军到了西北，也没有现在这么清贫。

“比起一些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的人，我条件已经很好了。”

张芷嫣看的很淡，一边回答一边挪动书桌。

江至远眉拧的更紧了，上去直接把书桌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放到床尾去。

“有梯子吗？”他问。

张芷嫣指了指门口。

江至远把梯子扛到外头，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张芷嫣站在屋檐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心情有些微妙。

屋顶的瓦大部分都已经破损，江至远便找来一块尼龙布盖住固定，又翻了翻屋檐的瓦，见水顺利往下流才下来。

这时，天已经黑完了。

江至远把梯子放回去，回身时，张芷嫣倒了杯递给他：“谢谢，辛苦了。”

他怔了怔，面对她客气又疏离的眼神，喉结一动：“……谢谢。”

江至远接过水一饮而尽，两人陷入无言中。

张芷嫣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有些生硬地打开话匣子：“你赶紧去休息吧。”

她这是下逐客令了？

江至远承认，他并不想走，他总觉得两人应该有很多话说说才对。

他抿抿唇：“我……”

江至远刚一开口，一道有些粗狂的男人声音直接打断了她。

“芷嫣，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第34章

江至远转过头，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高高壮壮的男人拎着一条草鱼走来。

他脚上的解放鞋全是泥，绿色的裤子裤腿卷到了膝盖，外罩着件发黄的棉麻衣，里头只穿了件工字背心。

男人皮肤黝黑，国字脸，五官周正，但右眉上有道半指上的刀疤，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凶神恶煞。

张芷嫣走上前：“二牛哥，你咋来了？”

田二牛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鱼：“我不是去犁地了吗，回来的时候路过塘子，顺便摸了条鱼回来给你。”

说着，又指了指外头：“对了，村子里怎么多了那么多当兵的？”

张芷嫣刚要解释，田二牛视线突然落在江至远身上，他才发现这里还站了个男人。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军装，外罩雨衣的男人，脸上有警惕也有不满。

江至远冷着脸，虽然听不懂他们两个刚刚说了些什么，但看到张芷嫣和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很熟的模样，就是觉得扎眼。

“他谁啊？”田二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