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将目光从那阴沉的脸上挪开，强颜笑着点点头。林书缘退出了楼梯间，余下夫妻二人相对。 　　“你怎么来了？”她先开了口。 　　“是我打扰你们了？”逆光而立的人语气生冷。 　　“周云衢，你说什么呢？”周太太也顿时冷脸，“我们只是路过打个照面而已。” 　　那与林书缘有关的种种一股脑地涌上头，怒火铺天盖地地倾覆而来。 　　“我也希望只是路过，但这巧合实属太多了，你该是跟我解释，为何林书缘有你的画像，而你又执于他的画，又为何次次有他的宴，你们就会有所谓的巧合？” 　　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变得沉重低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的意思吗？” 　　周云衢冷然收回目光，不再说一句，转身掩进暗里，上楼而去。 　　“周云衢……”她抓紧扶手，心底倏尔生出恐慌来，眼前出现了重影——“周云衢，你不能这么做……”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周云衢，声声震耳的海浪回荡在耳畔，似是要将人淹没。 　　“嘭——” 　　外面烟花燃放的声音撕开了叫人窒息的寂静，周太太神情恍惚地走下楼梯，站在出口看着纷纷涌向外廊的人群，她试图抹去眼前时而出现的白雾，可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暗色身影彻底扯断了她最后一丝清醒。 　　她如是着了魔一般挤进人群，直往那缓慢前行的身影而去。 　　而于三楼，周云衢走进宴厅，但在半途止步，他回眸朝门口望去，却不见她跟上来，因着怒火仍在，他拧紧眉心还是往里走。 　　许是过了几分钟，那挺拔的身影就又走出了宴厅，等他走至楼梯，人已不知去向。 　　外面的烟花宴仍在继续，原是恍惚走在人群中的人突然跑了起来，她绕过来来往往的人，那暗色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轻盈的明眸堆满了紧张，她绕开身前的人，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婉初？” 　　回头看来的人也惊愣定身，目光惊喜地望着眼前的人，随即反手握紧她的手腕，将人揽进怀。 　　这是万幸。婉初搂紧了她的肩，按着心底翻涌的波涛骇浪，小心翼翼地轻吻她的发髻。 　　二楼人潮拥挤，而站在三楼倚栏旁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似要将栏杆捏碎——又是那凭空消失的人。 　　旧帐新帐堆在一起，助燃了满心怒火。 　　胡七旋即会意，转身朝楼下走去，周云衢捏紧了食指上的墨玉，泛寒光的目光似是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眼看着，他牵着自己的妻子掩进了里侧的过廊，飙升的血压顿时涨红了双目。 　　可这她们毫无所知。错综复杂的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在满地红火的地毯上，泛起虚幻的光泽。 　　婉初抓着她直往里跑。 　　“婉初。”她将人拉拽停下，“那天在港口，他没有伤到你？” 　　“……没有。”她不由地紧张，胸前上下起伏不定，紧望着眼前的人，心生出梦境的虚幻，随即走向前靠近，冰凉的双手捧上她的脸仔细确认，“我没事。” 　　那宁静的长眸倏然倾覆泪潭，她也抬了手轻扫她眼角渗出的泪水——这也许是会叫人废掉所有清醒。 　　锋利的鼻梁渐而靠近，轻抵着她的面颊，局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微凉的双唇触及嘴角，渐而含住她的下唇，如是爱抚般轻咬，随之探进那朱唇皓齿间，不顾一切地劫取这属于她的气息。 　　隔着胸腔相应的两颗心脏，为这越界的惊世骇俗而狂欢。 　　她的惊愣也被拂去，只伸手搂紧她的脖颈，似是撇掉了一切，只为义无反顾地去回应她。

第二十五章各投死路

　　“我很爱您……”她轻蹭着她的鬓角，连同心肺都洗濯了一遍，将深藏在心海底部的爱意打捞起，再经干净的心肺捂热擦净，虔诚供奉于她，“没有人会真正厌弃自己，即便是溃烂腐败之人，也会有爱惜自己的一面……而我便是这样，如同爱惜自己的那一面一样……深爱着您。”

　　这走投无路的爱意，没有人可以救赎，造物主也将其归于虚无，而横生出来的它却实实存于世，该谓之虚幻，可又盘踞心底，拢出阴影将人折磨，便只能一遍遍地摔在封闭的高墙上，直至消磨殆尽，灵魂和意识也就此枯竭。

　　陈小姐满心惶恐，当她渴慕已久的爱悄然而至时，却并不轻松，反让忧虑附着了原本的轻盈——她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倘若没有，那这荒诞的喧嚣和人，是她沉死在寂静里的幻象吗？

　　“婉初……我也许会死去，而没有任何痕迹。”她抬手覆于其脸侧，已经足够小心的声音还是晃落了明眸中的水雾。

　　婉初紧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抚她，也像安抚自己一样与她说：“谁都会死去，不是吗？而那所谓的痕迹，沉浮数百上千年的山川湖海都留不住，谁又能留住？”

　　她们隔墙相顾，连孤寂都将明亮。婉初拥紧了怀中的人——她真的可以为此而供奉上自己的一切。

　　“我爱您……我曾在梦里与您相见，所以我颠倒了我的虚实之界，将那无痛无感的世界视作现实……我不惧这抓不住的虚无幻象，至此虚实不辨也无妨。”

　　时间许是该就此停止，让太阳永远留在朦胧的晨曦、山海停于永恒的寂然。

　　“先生，上下出口都封住了。”

　　“翻了这儿，也得把人给我翻出来。”立在昏黄里的人字字咬得沉重，满身戾气吞没了那层饰于表面的温和，如是也换了个人。

　　胡七绷紧神经，刚转过身去就停在了原处：“太太……”

　　周云衢僵硬地转过身，那从暗里走出来的人冷然撇开目光，贴着墙边走去。

　　“陈知安……”他伸手将人拽回来，不再平稳的呼吸声于冷寂的两人间格外震耳，“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他紧抓着她的双臂，情绪翻涌的目光似要把人撕开来寻一个可以安抚自己的缘由。

　　“你放开我！”她极力挣扎着，于过往毫无痕迹的清眸满是厌恶，“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真是受够你了……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话刚落，脊背直撞到了墙，被禁锢的双臂似要被生生拆卸，可她仍是无畏，只厌弃地挪开了视线。

　　周云衢抬手钳住她的下巴，强硬掰过她的脸面向自己，彼时那深眸的波澜早已归于死寂，气息重归平和，却像是另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因为又忘了事，才会这样想，对吗？”话像是在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一切都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回江都。”

　　“你别碰我。”她厌弃道。

　　那平和的扭曲神色陡然一沉，拢覆阴暗：“你与那人的事还没过去，你若是非要撕破脸，让谁都不好过，我一定如你的愿。”

　　“周云衢，你要做什么？”陈小姐想起上次的事，心底便翻起万千恐惧。

　　他收回手，拽紧她的手腕向外走去，直至出了那昏暗的走廊，陈小姐才知他的话中意——每一处出口都站了人，已然封死了退路。

　　“一处都不能落下。”随其一声令下，驻守每个出口的人疾速拥进。

　　她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往回跑，可还未迈出几步，就又被狠狠拽回。

　　“周云衢，你若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周云衢缠在其腰间的手不断收紧，似要将其捏断，阴沉的深眸忽而浮上笑意，如是浮荡在幽静海面的银辉，安宁、可怖。

　　“我不动他……”他轻笑道，“只是要他去海里喂鱼，这也算功德一件了吧。”

　　“……你为什么不去死？”陈小姐咬紧牙，这阴暗的天令人厌恶，也不过如此了。

　　那眸中笑意被一拍而散，紧望着的双目血丝蔓延：“因为你还活着……所以我不会死。”

　　这本无关于她，可从心底铺天盖地涌来的苦涩瞬时模糊了视线，而这是他唯一的抚慰。

　　“别碰我。”她躲开了他伸至眼边的手，那熟悉的神色也转瞬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