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才终于想起自己那具被秦维安从陆昊阳手上抢回来也一直没有下葬的尸体。

也许，在她没有真正“入土为安”前，她都无法消失吧。

而秦维安一直把她的遗憾安放在水晶棺里，却迟迟不肯给她下葬。

直到陆昊阳带着沈父找上门来。

再次见到爸爸，夏雨汐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印象中一直精气神很好的人，仿佛一下了老了十多岁。

夏雨汐心里酸酸涩涩，说不出什么感觉。

恨爸爸吗？

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对婚姻不忠，也许妈妈的人生乃至自己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悲剧。

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自己不管再怎么跟他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和好。

在明知杨曦也喜欢秦维安的情况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把联姻的位子让出来。

爸爸是爱她，夏雨汐从来不怀疑。

沈父和秦维安对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苍白的说：“带我去看看她吧。”

秦维安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放着水晶棺的房间。

他没有打开棺，光是看着棺里若隐若现的人，沈父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阿沅单独待会儿。”

秦维安陆昊阳都退了出去。

门外，秦维安率先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陆昊阳看着他虚白的脸，眼神里有一抹复杂：“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把阿沅下葬？非要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吗！秦维安，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

“阿沅活着的时候，为了你饱受折磨，你应该知道肝脏受损有多痛苦吧？那你知道阿沅给你捐肝之后，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装作跑去西藏天天躺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知道她回来之后，天天听你的冷嘲热讽有多痛苦吗？”

“你们之间，从前都是你欠她的，你到底凭什么扣着她的遗体！”

听着陆昊阳一句句的质问，秦维安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固执的要把一个根本认不出面容的遗体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相当于夏雨汐也还在他身边。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管你怎么说……”

“够了！”陆昊阳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狠狠揪住秦维安的衣：“我告诉你，我今天带沈叔叔来就是为了带走夏雨汐，你拦不住我。”

秦维安一下子也爆发了，也揪住他的衣领：“你休想带走她！”

“为什么？秦维安，你凭什么不让我带走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夏雨汐是我的爱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一时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第十五章

陆昊阳嘲弄的开口：“爱人？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秦维安早已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藏无可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薄而出。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夏雨汐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看见他眼里的癫狂，陆昊阳收起了嘲弄，凝眸看着秦维安。

夏雨汐也看着他。

她没有听错吧？

秦维安说她，是他的爱人。

爱？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待她想清楚，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沈父从里面走出来，眼里有很明显的泪痕，他静静地看看向秦维安。

“知也，让阿沅下葬吧。”

秦维安的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脆弱，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岳父……”

沈父摇摇头：“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去世之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当年她妈妈去世，也是阿沅亲自把她妈妈下葬的，她说过，人死后一定要由最爱的人下葬，下辈子才能幸福快乐。”

这话或许是触动了秦维安，他眼神的光明明灭灭，最终归为一片黯淡。

许久，他才艰难的道：“好……”

夏雨汐下葬那天，是个阴雨天。

她的墓地，是秦维安亲自挑的。

只有他、陆昊阳还有沈父在，夏雨汐看着装着自己的水晶棺慢慢被放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秦维安红着眼，看着工人将墓地一下下封死。

等到沈父和陆昊阳都离开了，他还是没走，反而坐在墓碑前，抚摸着那上面她的照片。

夏雨汐感受到自己透明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

在她还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听到秦维安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总是跟在我身后，不管我对你多冷淡，你都一副不会放弃的样子，让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明明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做事，明明我最讨厌你逼着我喜欢你的样子，可这十几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你，会忍不住想，如果我继续这么冷淡的对你，你会不会真的放弃，还是会继续爱我？”

“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你的爱，也无法忍受你可能会离开我，所以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很快就答应，我跟你说是因为对爷爷的承诺，不是，根本不是，爷爷从没有逼我说过只能娶你的承诺，只有我知道，我跟你结婚，只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那一晚，你在衣柜里找出杨曦的东西，那是她出国前让她帮她保存的，她说那里面有她妈妈的遗物，我答应之后一直放在那儿，我早就忘了它的存在，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滑落，秦维安浑然不觉。

夏雨汐已经看不见他了，但她仍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第十六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肯说出这些呢？

夏雨汐觉得上天对自己未免太过残忍。

何况，秦维安，你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杨曦，你说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可这么多年，你做过哪怕一件对我好的事吗？

你给过我哪怕一丝回应吗？

没有吧。

所以为什么又要在我已经彻底死了之后承认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不索性就这样错下去，跟杨曦在一起，获得你的幸福。

这样，或许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夏雨汐想，此时此刻，她似乎终于释然了，她不在乎秦维安究竟爱谁了。

只要你能过的好，哪怕你爱杨曦，好像也无所谓。

可惜，她已经没办法再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彻底吹散了她的存在。

阴冷的墓园，秦维安在她的墓碑前坐到天黑。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墓园，从来挺拔如松的背影，有一丝颓败，走出去后，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偌大的城市，他好像再也没有家了。

心里那股撕裂般的痛感一阵一阵传来，但秦维安一点也感受不到，这段时间，他已经痛的够多了，都痛的麻木了。

他脚步漂浮的走在马路上，忽然在前面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秦维安眸色一滞。

夏雨汐，是夏雨汐吗？

他快速走过去，激动地伸手拍在那到背影的肩上，转过头却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沈……”

女孩转身不解的看着他，秦维安的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失望的道歉。

“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怎么会觉得夏雨汐还在呢？

他明明都亲眼看到她下葬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

他永远都见不到夏雨汐了。

秦维安脸色惨白，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他仿佛已经自动屏蔽了与外界的联系，自顾自的朝马路对面走去。

没有听见路人焦急的喊声，也没有看到路上疾驰而来的卡车。

“嘭！”

人和车相撞的那一瞬间，秦维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嘴角却仿佛有一抹近乎解脱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很多画面，有小时候的夏雨汐跟在他身后被他训斥，有杨曦哭了之后他耐心安稳，而夏雨汐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还有结婚前一晚，夏雨汐从柜子里找出那箱东西，哭着问他“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不是。

不是的。

哪怕死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