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季司寒拥她入怀：“孤已查清苏烈叛乱一事，的确属实。只要你肯认错，往后你仍是孤的妻，仙宫唯一的帝后……”

方晚意不答，一颗心沉如死水。

夜半，季司寒在枕侧睡得很熟，方晚意却始终睁着双眼。

她起身在偌大的殿中行走，如同游魂。

内殿的桌案上，放着季司寒白日未处理完的谏卷。

方晚意一张张翻看。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就是执意翻找着。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一张卷宗中，写着：臣已令苏烈独身前往天门。

卷宗上朱字红批，熟悉的字迹令她浑身一颤。

方晚意悚然明白过来，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身形不稳，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到了季司寒震惊而恼怒的眼神。

方晚意嘲讽笑出声来，却是泪如雨下。

“原来，一切都是你做的。”

第七章 笼中鸟雀

季司寒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九儿，苏烈已死，多说无益……从今往后，孤会替他照顾你。”

方晚意后退，眼中是闪动的仇恨和痛苦：“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灭我苏家满门吗？！”

季司寒不答，方晚意心中已然恨极，上前一把拔出他从不离身的万诛剑。

剑身出鞘，寒芒大作，四下皆惊，有仙卫立刻破门上前。

季司寒一惊，沉声喝道：“放下剑，今日之事孤不予追究。”

方晚意戚戚笑出了声：“好一句不予追究……季司寒，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季司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沉沉，却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方晚意心中的恨意和悔意像一把火焰，简直要将她燃烧殆尽。

下一刻，她握紧那剑，却是反手就要将手上红线斩断。

“线断，情断！季司寒，从今往后我要同你再无瓜葛！”

她说得如此决绝，字字泣血。

剑芒之下，红线在季司寒惊怒的眼神中光芒一闪。

他不顾剑锋逼人，欺身上前一把打落万诛剑。

季司寒迅速抓住她的右手查看，只见红线寸寸破碎，光芒几无，只有一线游丝相连。

他的心口一窒，眼中掀起暴风。

四下噤若寒蝉。

季司寒双手握拳，额角青筋蜿蜒。

定定看着方晚意决然的神情，片刻之后，他狠然开口：“来人，将帝后软禁寝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忘忧宫。

宫中寂寂无人，方晚意坐在偌大的窗前，定定看着宫外冷雨。

一道似鸟笼般的结界笼罩了整个忘忧宫。

除了季司寒，无人能出，无人能进。

现在的她真就似那笼中雀，可笑可怜。

“母后！”

这时，殿外却传来凌舜的呼唤。

方晚意吃了一惊，连忙奔出去，却被结界止住步伐。

“母后，铱驊父王怎么竟将你软禁在灵笼中？”凌舜愤慨不已。

方晚意上前，伸手想摸舜儿的脸颊，却被灵笼所隔。

母子两人只能隔着结界手掌相映。

方晚意沉默片刻，却不回答，只是说：“舜儿，你立马继续下界历练，不要再理会仙宫之事。”

凌舜不假思索回绝：“不！我岂能留母后独自一人在这里受苦？父王糊涂，立帝姬、灭苏氏，废母后……哪点像是明君所为？”

方晚意心急：“舜儿，听母亲的话，不要忤逆你父王……”

“明明是父王做得不对，这怎能叫忤逆？母后，你且放心，我一定救您出去！”凌舜坚定说完，快步离去。

“舜儿……”方晚意隔着结界，却怎么也唤不回儿子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晚意心头越发慌乱。

到了夜里，季司寒面色冷然而来。

方晚意这次没再像之前几天对他不搭不理，竟先对他行了礼。

季司寒心中惊喜，以为方晚意是服了软。

谁知接下来她开口便是：“帝君，我教子无方，舜儿无才无德，不配当帝储。请帝君废了他的储君之位，派他下界历练，无事不得回仙宫……”

“你说什么？”季司寒眸光一沉。

方晚意跪坐在原地，重复了一遍。

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这唯一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哪知话音落下，换来的是季司寒的勃然大怒。

“休想！你想离开孤还不够，还想叫舜儿与孤骨肉分离？！”

他既怒又恨，欺身上前，手指重重掐住方晚意消瘦的下颌。

片刻之后，朝她苍白的唇狠狠吻了上去，带着不容回绝的残忍……

这夜冷雨不止，寒彻心扉。

时至黎明，季司寒才起身离开。

“孤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你就是坠入轮回，孤也要生生世世把你找到，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魂，无处可逃！”

方晚意衣裳凌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涌起阵阵剧痛，俯身咳嗽，咳出的竟是一口鲜血。

她擦去唇边血渍，凄凄一笑。

腕上红线已黯淡如一截枯草，一如她快要散尽的仙魂。

“季司寒啊季司寒，你机关算计，却独独算不过命。我什么都给你了，唯有这条命不属于你……”

第八章 残阳如血

九霄殿内。

香芩见季司寒来了，扭着杨柳腰肢快步迎上前：“帝君……”

“你来做什么？”季司寒面沉如霜。

“妾知帝君心烦，特来替帝君分忧解难。”香芩巧笑嫣然地开口，“帝后失德被废，妾愿为帝君打理仙依譁宫，让帝君后顾无忧……”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疾风迎面而来。

香芩被这一巴掌扇得跪倒在地，回过神，捂着脸忙不迭认错：“妾惹怒帝君，妾罪该万死！”

“帝后之位，还轮不到你来觊觎，若再被孤发现你痴心妄想，孤亲自送你上黄泉路！”季司寒冷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香芩心惊肉跳。

香芩俯身，不敢多言。

待季司寒转身进了内殿，她才直起身。

那张娇艳的脸上神色扭曲，她捂着被扇得麻木的脸，红唇勾起，嗤笑喃喃。

“觊觎？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叫觊觎！我倒要看看，除了有个儿子，她还有什么资本跟我争……”

一连几日冷雨飘飞，这日天色难得稍霁，方晚意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

为何舜儿再没来过忘忧宫？

难不成也被季司寒软禁了起来？

这日，她在结界边缘朝舜儿所住的宫殿张望，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姐姐吗？”

方晚意定睛一看，香芩穿着一身软似云的棠色长裙，头上戴着东海明珠、耳下坠着紫金琉璃，十足显贵。

她一开口，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帝储都身在水火之中了，姐姐竟还有心思在这儿闲庭漫步？”

“你说什么？”方晚意听得心头一紧，“我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香芩掩嘴轻笑，藏住得意：“他反了，也败了，和他那个外祖父一样，现在快要死了。我看姐姐可怜，好心来带姐姐出去见他最后一面……”

天门外，残阳似血。

凌舜正率领苏氏一族残存的血脉苦苦厮杀，然而怎敌仙宫天将金戈铁马、骁勇善战？

背后已是尸骨累累，面前敌军依旧气势如虹。

惨败并未压弯少年的脊梁，想到惨死的外祖父，想到依旧被囚禁在灵笼中的母后，他清隽的面颊染血，挥刀大喝。

“暴君不仁，杀忠臣，灭良将，废帝后，立妖姬，我等不擒暴君，战死不休！”

“不擒暴君，战死不休！”部下纷纷应声。

如雷的吼声中，身着青衣的凌舜一跃而起，以雷霆之势朝天门上一身白甲的季司寒拔刀而去。

风声猎猎，刀剑相撞，电光闪烁。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刀身很快隐隐欲裂，而万诛剑依旧完好如初。

方晚意心急如焚地赶来，正看到季司寒白甲纤尘不染，而凌舜一身青衣几乎已成血衣。

父子相残，何其惨烈。

“住手！”她心痛大呼。

“母后！”

凌舜立即收手，匆匆看向高台之上。

方晚意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季司寒手中万诛剑，并未止住去势，竟直直朝凌舜左心刺去。

凌舜避之不及，生生挨了这一剑。

“舜儿……”方晚意难以置信怔在原地。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发疯似的奔到了舜儿身边，如何将他拥入怀中……

就像拥抱当初那个小小的婴孩，拥抱那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如今他的肩终于日渐坚硬，已不再是那个稚嫩得需要父母呵护的孩童。

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