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手腕，虽然明知道自己阻拦得及时，她不可能伤到自己，可瞧见那手腕上没有伤痕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事你一向处理得妥帖，就按照这个单子送吧。”

　　“是。”

　　容蒅应了一声，却没有上前来接回礼单，反而就那么退了出去。

　　秦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蔡添喜进来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干什么呢？”

　　秦壑没理他，扭头朝窗外看了过去，容蒅对他好像更疏离了。

　　“这谢姑娘更疏离了啊……”

　　心里的话忽然被人说了出来，秦壑一顿，目光凉凉的看向蔡添喜，蔡添喜从感慨中回神，瞧见秦壑正盯着自己，不明所以地低头打量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地方不对劲，颇有些茫然：“皇上，怎么了？”

　　秦壑扭开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那天嘲笑了蔡添喜之后，他就放肆了很多。

　　尤其是刚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嘲笑，他是把事情搞砸了，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不能补救！

　　“用不着你伺候，下去吧。”

　　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以往被嫌弃他也就下去了，还乐得清闲呢，可现在不行。

　　“皇上，该用午膳了，这是御膳房递上来的菜品单子……”

　　秦壑不大想吃，挥挥手就要把人撵下去，可在开口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就变了：“都有什么？”

　　秦壑鲜少问这些，难得开一次口，蔡添喜连忙报菜名：“回皇上，香茗是君山银针，干果是奶白枣宝，饽饽是豌豆糕……”

　　秦壑听得有些不耐烦，皇家的铺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他不曾缩减用度的时候，单单干果就是八样。

　　“菜品有什么？”

　　“油焖草菇，红油鸭子，蟹肉双笋丝，芙蓉鸡片……”

　　秦壑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朕今天不想吃鸡，把那菜赏下去吧。”

　　蔡添喜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怎么忽然对菜品感兴趣了，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是，奴才这就去赏给容蒅姑娘。”

　　秦壑被戳穿了心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难得没有嘴硬，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御膳络绎不绝地送上来，香气混合在一起，只往鼻子里钻，然而秦壑却看都没看一眼，他装模作样地端起杯盏品茗，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容蒅姑娘，别忙了，皇上惦记着你爱吃这道菜，一筷子没碰就让给你送过来了。”

　　秦壑被茶水呛了一下，他哪里是惦记着容蒅爱吃，他说的是他今天不想吃。

　　蔡添喜这混账，年纪大了反倒学会胡扯了。

　　可毕竟也是个总管，为了这点小事就训斥他也不妥，算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放下杯盏拿起了筷子。

　　“劳动公公跑这一趟，我刚吃过了，皇上赏的御膳公公用了吧。”

　　秦壑筷子一顿，半晌没能伸出去。

　　不多时蔡添喜回来了，手里那盘菜端出去什么样，端回来还是什么样。

　　秦壑硬生生折弯了手里的银筷子，蔡添喜连忙给他找台阶下：“皇上，是奴才去迟了一步，容蒅姑娘也是想吃的，就是吃不下……”

　　秦壑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掰回去，脸上不动如山：“她爱吃不吃，赏你了。”

　　蔡添喜白捡了个便宜连忙谢恩，端着菜躲了出去，顺带很有眼力见地将周遭伺候的宫人都带了下去。

　　等四下都没了人，秦壑才丢了手里的筷子。

　　他都已经示好了，容蒅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借坡下驴？

　　难道是没看懂？

　　他脸色纠结，午膳用的颇为心不在焉，随后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不够明显。

　　要不，再试一次？

　　他自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块帕子，那料子看着很寻常，花样也不特别，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右下角绣的一个谢字。

　　这是容蒅的帕子，很久很久之前她送给自己的东西。

　　大概也是这乾元宫正殿里，唯一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秦壑眸色深沉，拇指一下下摩挲着那个谢字，不大愉悦的往事又要涌上来，却在下一瞬就变成了容蒅挥剑砍向自己手的样子。

　　他心口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没想过要容蒅的命，只是想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痛苦都还给她，磨掉她那一身骄傲而已……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喊人来奉茶，不出意外的不是容蒅，以往这些活都是她亲力亲为的，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就没插过手。

　　秦壑喝了一口，他原本是打算找茬的，只要吓得宫人们没了办法，容蒅不想进来也得进来。

　　但他没想到这丫头送上来的茶竟然真的是烫的，猝不及防之下，被烫得一抖，杯盏立刻摔了下去。

　　宫女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蔡添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皇上，怎么了？”

　　秦壑正要说把那宫女遣出去，就瞧见容蒅站在蔡添喜身后，远远地在看他。

　　刚才的恼怒顿时散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再奉一盏茶来。”

　　宫女连忙谢恩，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蔡添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秦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他福至心灵，喊住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容蒅。

　　“谢姑娘，劳烦你收拾一下碎了的茶盏。”

　　容蒅原本想拒绝的，可见秦壑走远了便没开口，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一片一片将碎了的茶盏捡了起来。

　　秦壑瞅准机会咳了两声，见容蒅不理会，加重了力道：“咳咳……”

　　冷不丁口水呛进了喉咙，这咳嗽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容蒅这才看过来：“皇上可要传太医？”

　　秦壑艰难地止住了咳嗽，晃着手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去擦嘴角：“不用。”

　　容蒅便收回目光，继续去捡碎片。

　　秦壑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容蒅，抬手拨弄了两下帕子，将那个谢字露了出来，然后又咳了一声。

　　容蒅再次看了过来，眉心蹙着：“皇上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传什么太医，你看朕的手！

　　他用力晃了晃，容蒅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大约还是记得那条帕子，脸色很明显地有了波澜，嘴唇也跟着微微一张。

　　这是有话要说！

　　秦壑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可下一瞬容蒅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秦壑怔住，在确定容蒅真的离开之后，他看着那条帕子陷入了沉默，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用蔡添喜的那个法子吗？

第103章好像在哄她

　　容蒅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秦壑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

　　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

　　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秦壑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

　　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秦壑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

　　“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

　　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容蒅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

　　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

　　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

　　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

　　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

　　“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

　　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

　　“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

　　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容蒅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

　　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容蒅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

　　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容蒅才又睡过去的。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