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框越是被吹得哐哐作响，她便觉得周遭越安静。

裹着绒毯，安静地盘腿坐在床榻。

良久之后，阿宝想起了她躲着裴归尘的最近。

这两日，裴归尘当真是极其认真在教她如何爱他。

他说，爱一个人，便会想为他制造浪漫。

所以航行的第一日，他便让她邀他看大河落日。

她依言邀请了，但借口睡过头，避开了那场落日约会。

谁知裴归尘竟未生气。

在经过湘妃峡的时候，他干脆主动邀约她看漆黑夜幕笼罩下，像星河落凡尘的遍布整条峡谷水面的粼粼萤鱼。

驶过的大福楼船搅乱了满河萤鱼。

像是纷纷散开，漫天的萤火虫。

确实是美景，但身旁的人，错了。

那晚，阿宝借口共赏美景，领着满楼船的人办了场夏夜烧烤。

众人有酒有肉，载歌载舞，玩的尽兴。

虽然，裴归尘终于憋不住，冷着脸回了他的四楼船舱客房。

但是继续如此下去，绝对不行。

阿宝裹紧了绒毯，暗暗盘算着，若想令裴归尘继续相信她中了灵犀、她深深爱着他，那便得给裴归尘一点甜头。

然而，裴归尘就是前世的裴归尘。

和他情浓生欲，哪怕只是戏，她亦犯恶心。

正纠结着究竟该如何，走廊有人敲门。

“阿宝？我进来了？”

“……进来吧。”

嘎吱轻响，裴归尘推门而入。

整层五楼船舱，都是阿宝的房间。

一进门便是茶室，然后是书室，最后是寝室。

而裴归尘踏进茶室的那一瞬间，便默默攥紧了他手里的书。

他眸底冷意骤沉，眼神几乎要把茶室凌迟。

裴归尘步步逼近床榻的阿宝，默然想，前世每回暴雨惊雷，她都很害怕，有时甚至哭着央求他念书给她听。

这狂风暴雨，他犹豫了很久，决定来陪她。

但此刻，裴归尘想的却是——

满宫城在传阿宝怀孕时，他便想杀了轩辕凤燃。

如今，这种杀意几乎攀到顶峰。

裴归尘默默攥皱手里的书，居高临下地站在阿宝面前。

他冷声问，“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很多人吗？”

阿宝茫然：“什么？”

裴归尘摁住阿宝肩膀，眼眸愈冷，“意中人不该是唯一吗？”

阿宝继续茫然：“裴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归尘冷然自嘲，笑道：“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自然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但阿宝依然不会坦白回答裴归尘。

因她如今在裴归尘眼中，既中了灵犀，又并无前世记忆。

她根本没有理由恨他，想杀他。

思及此，阿宝理直气壮的掰着手指头，一个接一个的数着：“云峥表兄，赵世子……你们都是东宫侧君呀！”

裴归尘怒血翻涌，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他冷冷嘲讽：“我在你眼中和他们一样？”

“是的呀！”阿宝天真又无辜，“父皇曾经告诉我，我是大启之主，喜欢谁，想要谁，就把谁收进宫里。”

“所以我把你们都收进宫里了呀！”

理直气壮的阿宝，每说一句话都如重锤，砸得裴归尘呆愣。

裴归尘甚至有一瞬间错乱。

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说过……

裴归尘极用力攥疼了阿宝肩膀，质问道：“你说过。只愿和我一生一世。这句承诺难道是骗我？”

“裴哥哥你梦魇了吗？”阿宝担忧的看着裴归尘，“那句话太傻了，我是大启之主，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的。”

这是我的梦魇吗？

所以阿宝她不止爱我，也爱其他人呢？

裴归尘追问：“那轩辕凤燃呢？”

“什么？”阿宝纳闷，这渣滓又想问什么？

“一定有一个是你最在意的。”裴归尘冷然问：“倘若这艘楼船翻了，我和轩辕凤燃都掉河里，你会先救谁？”

问完，裴归尘自己都觉得自己滑稽可笑。

但他看着面前的阿宝，却又格外想要知道答案。

其他人，他不在乎；

只要能赢轩辕凤燃，他便是她心里最重要的。

“只能救一个人，被留下的另一个人会死。”

“若是如此，阿宝你会救谁？”

裴归尘这个问题，倒是阿宝始料未及的。

而此时此刻，门外，船舱走廊。

轩辕凤燃一言不发。

第369章

雨声淅淅沥沥。

但房内却静得呼吸可闻。

凤燃皇叔和裴归尘一同掉水里，先救谁？

太过新颖的设想，着实令阿宝认真思考了许久，她甚至严谨的勾勒了一幕凤燃皇叔和裴归尘同时掉水里的画面。

阿宝：“……”呃。

“裴哥哥和凤燃皇叔掉水里？我救谁？”

裴归尘仿佛要捏碎她的肩骨，掐得她肩膀极疼。

但和被活埋相比，其实算不得什么。

阿宝甚至能继续佯装天真且无辜的，茫然眨眨眼睛，娇憨道：“裴哥哥饱读诗书，怎地还会问这种问题呀？”

“百善孝为先。我自然先救皇叔呀。”

裴归尘额角青筋跳了跳：“……”

与此同时，船舱走廊，轩辕凤燃满心无奈。

而房里，阿宝无辜笑着，鼓励道：“裴哥哥若是担心溺水而亡，不如找水性极好的船员请教一二。”

“裴哥哥聪明，定然很快就能掌握的！”

裴归尘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继而默然盯着阿宝。

阿宝知道他有话要说。

她也很好奇，这渣滓还要说什么？

而裴归尘的喉结滚动，“我曾做过一场梦。”

“梦里，你陪我一道看日落日升；你为我抓萤火虫，你说整座晋仪殿里荧火就是你送我的漫天星星；你还替我缝过手套，裁过衣袍，准备过三餐……”

裴归尘松开阿宝的肩膀，改而半蹲在她面前，攥住她的手。

“我问你，为何待我那般好？”

“你说，因为你爱我。”

裴归尘红着眼睛抬眸，看着阿宝。

“你知道，梦里的我们，有多开心幸福吗？”

阿宝低头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裴归尘，像听到笑话似的，笑得愈发的天真无邪：“在梦里，我们真的很幸福吗？”

“嗯。我们真的很幸福。”话落，裴归尘嗓音发颤：“我们将梦里的幸福变成现实，好不好？”

阿宝低头盯着半蹲在她面前的裴归尘。

他的姿态依旧清冷，但那双眼睛却黑的泛冷，似摄魂的冰冷深渊，令她心底深处难以抑制地直窜寒意。

这一刻，她在他的漆黑瞳仁里看到了她自己。

只是，并非是如今重生而来的她。

而是，前世的她。

裴归尘近日来费尽心思，想教她爱他。

但是他忘记了。

前世，她对他付出了真心。

得到的却是七根镇魂钉，一棺材的烧红铁水，还有五十年的日日夜夜重复临死那一刻的蚀骨剧痛。

阿宝透过裴归尘的沉沉黑眸，还有他这副皑若山雪的清冷皮囊，看向他来自前世的那道阴狠腐朽的灵魂。

也就是，满头白发，枯瘦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