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突然出现的顾九思，柳玉茹眼眸清亮了些许，哑着声唤了一声：“王爷。”

顾九思撑着伞，一如既往的清冷，见她稳住了身便撒了手。

他淡淡开口：“你就算跪十年，也救不了顾显赟。”

皇上根本也不打算见她。

柳玉茹眸光未暗，抬起沉重的脑袋，颤着唇闷声问：“那王爷……可否帮臣妾？”

她怀着微小的期待，期待顾九思能念这两年夫妻之情，伸出援手。

而顾九思却是冷声反问：“当初本王不许你涉仵作之事，你可有听？”

柳玉茹闻言，目中点点希望随之消散。

是了，她是他最厌恶的仵作，低贱之人。

当初，入了王府后顾九思便一再让她恪守礼教，只是她却从未听从。

仰望着顾九思冷若冰霜的神情，柳玉茹心中升起无尽悲凉。

像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疲倦不堪的柳玉茹陡然倒地。

待意识重新清醒时，她竟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内。

“喝了它。”

顾九思的声音伴随着一碗浓黑的苦药出现。

柳玉茹怔怔接过他手中的碗，双目无神，让人不知她此时心绪在何处。

见她迟迟不喝，顾九思漠然转身：“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柳玉茹心一痛，似被尖刀狠狠狠狠戳了一下，鲜血淋漓。

她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远去，又忽然停在门口。

顾九思看着院内的白雪，闷声道：“本王尽力一试。”

话毕，他如同从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哒哒——”

几滴泪自柳玉茹眼中滴落，落进了手中的药中。

她含泪笑了一声，一口喝掉苦的倒胃的药，绝处逢生的喜悦把她一下都打懵了。

心里却不由得欣喜：顾九思会帮她，她爹有救了！

等了一天，柳玉茹才听丫鬟说顾九思已经回来了，她连忙去了书房寻他。

刚踏进书房一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顾九思伏在桌上，醉醺醺的模样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冰冷自持好似两个人。

柳玉茹一愣，走上前轻唤道：“王爷？”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顾九思耳内却想钟鸣一般，唤回了他浸在酒中的意识。

他直起身子，墨眸直直的看着满脸担忧，眼中又渴望得到结果的柳玉茹。

顾九思喘了几口带着酒味的粗气，神色有些疲倦。

柳玉茹忙上前轻抚几下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

顾九思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良久，才动了那抿了许久的唇：“顾显赟……明日问斩。”

第六章 诀别

柳玉茹动作一顿，以为顾九思说的是醉话。

可顾九思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柳玉茹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顾九思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顾九思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柳玉茹慌乱的视线与顾九思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顾九思的晋司军军徽吗？！

柳玉茹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顾九思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柳玉茹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顾九思眸光一暗。

柳玉茹知道顾九思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顾九思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顾九思甩开她，命人将柳玉茹赶了出去。

看着柳玉茹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顾九思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柳玉茹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柳玉茹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柳玉茹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柳玉茹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顾九思，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柳玉茹心一片凄怆。

和顾九思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顾九思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柳玉茹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柳玉茹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柳玉茹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柳玉茹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柳玉茹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

顾九思的声音冷而淡，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是一声“咚”的闷响过后，柳玉茹恍如被人夺去了呼吸。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呕出，刺眼凄怆。

第七章 纳妾

酉时过半，天已黑。

柳玉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帐幔。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

紫玉于心不忍：“王妃，您都吃点东西吧……”

柳玉茹突然撑起身，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去找我爹。”

她要把爹的遗体领回来葬入顾家祖坟，她不能让忠义了一生的爹死了还要做孤魂野鬼。

未等紫玉阻拦，一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挡住了柳玉茹的去路。

嬷嬷像知道她要干什么，面无表情道：“王爷说了，顾显赟乃罪臣，尸首已被扔去乱葬岗，王妃不必操心，老奴也劝您自重。”

柳玉茹僵在原地。

又是顾九思！

爹生前她无能为力，爹死了她又是无可奈何……

一时间，委屈、不甘、愤慨等情绪杂糅在一起积在柳玉茹的心口，引得她又吐了一口淤血。

“王妃！”

屋内两人一惊，慌忙将她扶到床上。

听见房中慌乱的声音，立于院内许久的顾九思眉头又紧锁了几分。

自那日吐血之后，柳玉茹便卧病在床。

直到这日，她总算可以起身。

柳玉茹紧裹一件厚披风，去往前院找寻顾九思。

可一推开前院的门，柳玉茹就愣住了。

红绸漫天，囍字成双。

丫鬟们端着红烛台、红枣花生等东西进进出出，好一派喜气洋洋。

柳玉茹心一紧，差点站不稳，还是紫玉手快的扶住了她。

“紫玉，你说，这是谁的亲事？”

紫玉感受到柳玉茹扶住她的手不停颤抖，一瞬说不出话。

这府里，只有一个男主人，就是顾九思。

柳玉茹定定的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片刻后，她忽然转身往书房奔去。

书房。

顾九思表情凝重，心绪万千。

“王爷。”

身后熟悉的突然响起，顾九思镇定自若的将信置于书案上以书覆上。

他侧身睨柳玉茹一眼：“何事？”

顾九思见她只是无言的看着自己，目露一丝不耐：“无事就离开。”

柳玉茹听见自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