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嗣才七岁而已，他哪知道什么叫太子妃，虽然沈湛曾无意开玩笑的提起，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沈承嗣看来，太子妃就是玩伴。

其他人是惊讶，但沈湛是真震惊。

他的确有暗暗为沈承嗣谋划日后，想过要为沈承嗣的帝业铺路，必定得找门当户对，有利于他稳固根基的女子。

可转念一想，他又害怕沈承嗣重蹈自己跟虞绵绵的后尘。

当感情掺杂了利益，纯粹就不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顾听澜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想开口阻止，但转念一想，不知怎的又没说出口。

这时，却听见沈湛的声音响起：“好，就让她入宫做你的太子妃。”

第五十五章

镇北侯虚惊一场，此时又大喜过望。

太子妃，那就是日后大姜国的皇后！这是何等的殊荣，何等的荣耀。

因祸得福，莫过于此了。

然而，顾听澜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根本不想让顾念薇跟皇家有任何联系，只要跟沈湛相关的人或事，他都不想有瓜葛。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他顾听澜一日是镇北侯王世子，他就得一日受他沈湛管束。

陡然一个念头从顾听澜脑海里升了起来。

去北疆，戍守边关。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沈湛扔下一句：“择日，接她入宫，这些日子好些准备着。”

随后，就带着沈承嗣离开了。

沈湛一走，镇北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人突然一放松，紧绷的身体突然就受不住，堪堪站不稳要倒下来。

顾听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小心搀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父亲……”

他的话刚出口，脸上就落下一巴掌。

脸上霎时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头都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顾念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喃喃喊了一句：“哥哥。”

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在一旁低声啜泣，却也不敢多言。

镇北侯气结，脸色涨得通红。

“跪下！”

他怒呵一声，顾听澜跪在了地上，顾念薇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可知你顶撞的人是谁？他是当今圣上！随时都能要了你的脑袋。”

“儿子知道。”顾听澜不卑不亢应道：“父亲不必提醒。”

话音刚落，镇北侯又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狠话没说出口。

浑浊的老眼涌出眼泪来。

“逆子，你可知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吃了多少苦，你记住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为你母亲而活，为我们顾家全族而活！”

“待我西归，这镇北侯只有你能承袭，你可明白？”

镇北侯说着说着，语气愈发语重心长。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薇儿你可也明白？”

镇北侯又转头看向同样跪在地上顾念薇。

“女儿明白。”

“明白甚好，进宫后，万事小心，你兄长会做好的你后盾。”

顾念薇一朝入宫，镇北侯王府的荣华便系在她身上了。

“女儿明白。”

顾念薇抿了抿唇，又重重点了头。

顾听澜只是沉默的跪着，视线盯着地板，愣神了很久，很久。

待镇北侯和顾念薇离开，仆人奴婢都散去，小泠儿缓缓从书柜后面走出来。

此刻顾听澜还跪在地上，她伸手欲将他扶起。

呼吸间，顾听澜兀自起了身。

室内一片空寂，凉风吹帘，发出珠落玉盘的声响。

“你还愿意留下吗？”

顾听澜看了一眼小泠儿，走到桌前坐下。

小泠儿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转身，两人四目相对，仍然寂静。

寂然了片刻。

顾听澜望着小泠儿的脸，渐渐失神，眼前的人儿与虞绵绵的长相渐渐重合。

虞绵绵笑起来的时候，明眸也会完成一道浅浅的月牙，贝齿微露，浅浅的两个梨涡随之浮现。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也跟着嘴角上扬。

第五十六章

顾听澜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泠儿不禁有些发愣。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板着脸时要温和许多，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伸出手向顾听澜比了个手语：“我愿意留下来，请让我跟着你。”

比完手语，她又反应过来，顾听澜看不懂她的手语。

于是匆匆走到案桌前，摊开桌上宣纸，再拿起毛笔。

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字句。

写好后，她亲手交到顾听澜手上。

顾听澜接过，捧起字细看起来。

这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

感性逐渐消退，疑惑又涌上顾听澜心头。

她一个北疆羌奴女子，怎么汉字写得如此好。

他折起了纸张，收了情绪，起了身。

“既然如此，那你留在我身边当个婢女，你可愿意？”

小泠儿点头。

她乖巧的模样，让顾听澜莫名心软。

觉察到自己情绪异常，他很快收了视线。

“你就在此处等着，等会儿会有人来带你去安置。”

说着，大步朝门口迈去。

小泠儿浅浅笑着点头，看着顾听澜远走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消失。

眼底闪过一抹冷漠，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皇宫，无极殿。

沈承嗣跪在殿中央。

沈湛端坐在龙椅上，唤了他一句：“起来，朕没说要罚你。”

“父皇没说要罚儿臣，但儿臣自知有错。”

沈承嗣的语调稚嫩，到底是年纪小，不会遮掩情绪。

三两句话就透露出心底的恐惧。

沈湛听在耳里，心痛便涌了上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小时候的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他跟沈承嗣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讨好他人了。

他是老皇帝第七个儿子，母亲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秀女，因为生下他才得了个嫔位。

在这弱肉强食的深宫中，他不得不学生存之策。

在变强大之前，他只能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伏小做低当不起眼的棋子。

世人皆知他娶了虞大将军的女儿后，便一飞冲天。

可谁又知道，在遇到虞绵绵之前的每一个深宫里寒夜，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想过要算计虞绵绵。

即便从见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若是能娶了她，日后将会是怎样一片坦途。

但他扪心自问，决定跟虞绵绵主动搭话的那一刻，他的心是纯粹的。

是不自觉被她吸引的。

就像如今的沈承嗣，看中顾念薇作为玩伴。

他也只想要一个人与之携手，与之看尽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

奈何这帝位太沉重，像巨大的黑色旋涡，拉着他不停往下坠。

最后渐渐迷失在权利之中。

坐上帝位后的每一天，每一刻，他无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而这一切，他将亲手交到沈承嗣的手上。

望着那小小的身躯，沈湛心软。

他在心里暗叹：月儿，你若在就好了。

你若在就好了。

沈湛放下笔，走到沈承嗣面前。

感知到沈湛的靠近，爬跪在地上的沈承嗣身子更低了。

这时，就听见沈湛的身影在头顶响起：“皇儿，你想当皇帝吗？”

第五十七章

沈承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