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谢廷渊识相地沉默。

谢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谢廷渊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谢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谢廷渊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姜语烟一路跟着，看着谢廷渊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谢廷渊，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谢廷渊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谢廷渊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谢廷渊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谢廷渊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谢廷渊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姜语烟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谢廷渊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谢廷渊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谢廷渊，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谢廷渊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谢廷渊入寝后，姜语烟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谢廷渊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姜语烟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姜语烟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姜语烟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谢廷渊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姜语烟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谢廷渊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谢廷渊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廷渊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谢廷渊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姜，叫……姜语烟！”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姜语烟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姜语烟忍不住望向谢廷渊，却见谢廷渊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姜语烟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谢廷渊跨步往台阶上走去，姜语烟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姜语烟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谢廷渊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姜语烟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谢廷渊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谢廷渊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姜语烟就见谢廷渊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谢廷渊就一直情绪不虞。

姜语烟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谢廷渊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姜语烟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谢廷渊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姜语烟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谢廷渊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姜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姜语烟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姜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姜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姜语烟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姜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姜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姜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