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夫战之勇，一而战，再而衰，三而竭。

云玄霜瞪眼瞧着离衍噙着浅笑温和侧脸，叉着腰的动作有些继续不下去，她眼尾垂了下来，整个人蔫巴巴地坐在桌边气朝着他嘟囔：“阿兄明明答应我了，要好好留在府里养伤。”

离衍一本正经回她：“宫里有些事情推脱不得，陛下召见不能不去。”

云玄霜闻言气势再次跌了些，连仅剩的一点儿的气都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阿兄是天子近臣，先是内侍才是朝臣。

她知道以离衍的身份想要彻底留在府中养伤，完全不理会宫中根本不可能，别的不说，只要安帝开口召唤，他哪怕是断了腿也得爬进宫中，她只是有些心疼身前的人，明明伤的那么重却还得顾着这些事情，脸色苍白却不得歇息。

离衍见她垂着眼满是沮丧，取了桃花酥放在她身前：“别气了，午后便无事了，不必出府。”

云玄霜被他宽纵着反倒觉得自己无理，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阿兄换药了吗？”

离衍道：“早起就换了，离娘子交代的汤药也喝了。”

云玄霜闻言这才稍稍安心了些，探眼瞧着离衍腰间未曾有什么异常，而且他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不错，她连忙打开自己提过来的食盒。

“离姊姊说阿兄昨日伤了血气，需要好生进补，我昨儿个吩咐了人熬了些参汤，用的是老鸽肉炖了一上午，阿兄尝尝。”

小姑娘捧着炖盅放在他跟前，絮絮叨叨取了汤匙。

“这汤炖的浓，离姊姊说你身子比常人不同，进补也得慢慢来，这汤里的参先别吃，不然怕太补了身子受不住。”

“离姊姊说要随时留意着伤口，阿兄你早起时有没有头晕，伤口还流不流血，是不是乘的马车进宫？离姊姊说了你这伤靠近要害，虽致命却也不能随意动弹，伤口没好之前不能骑马，也不能跟人动手……”

云玄霜眼神围着他身上转，恨不得能事无巨细都遵照离娘子医嘱。

离衍见她跟只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一边伸手替他整理着桌案，一边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他丝毫没有觉得不耐，反而瞧着她这模样有趣极了。

他嘴角轻扬，剑眸里染着笑意，满是宽纵地喝了口参汤说道：“本督又不是闲得慌，旁人不来招惹自不会与人动手。”

云玄霜闻言瞪他。

离衍顿时拿着汤匙挡脸：“好，招惹了也不动手。”

云玄霜闻言却又不高兴：“那不行，万一有人得寸进尺欺负阿兄呢，阿兄有伤在身不跟人动手，让沧浪去，若有人招惹阿兄，让沧浪揍他。”

离衍闻言喉间顿时溢出一连串的笑来，身子也笑倚在凭几上。

“小海棠，你这般护短若是叫人瞧了，可说你不讲道理。”

云玄霜撇撇嘴：“由他们说去。”

她就不讲道理了，怎么了？

离衍笑声更大了些，斜倚在凭几上望着对面的小女娘难得骄纵的眉眼。

他家小海棠这不讲道理的样子倒是与他一模一样，叫人瞧着就欢喜的紧。

见小姑娘鼻翼上浮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扑扑的，离衍隔着桌面伸手牵着她胳膊让人坐了下来：“行了，别忙活了，吃糕。”

云玄霜团坐在桌边擦了擦汗：“阿兄，你这里怎么这么热？”

离衍旋身将栏边垂落的帘子撩了起来，又随手拿起桌上的折子替她扇风：“鹤唳堂下面连着一处地热，从这边往下挖了两层，里头是方药泉，我刚进京那几年身子不好，便一直住在这边，有那药泉和暖玉地热，这鹤唳堂也就比外面要热一些。”

云玄霜惊讶：“这小楼下面还埋着药泉？”她颇为好奇：“那盛暑时，这里岂不是热的不能留人？”

离衍递了锦帕给她擦脸：“倒也不会，那药泉里的温度一直都是那样，暖玉也是冷玉，大多都是冬暖夏凉，加之跃鲤鱼台外连着府中内湖，有湖风纳凉，到了盛暑时这里反而比外间要凉快些。”

“冬暖夏凉？这么好？”

云玄霜满眼惊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子下的地面，那目光像是想要透过石板瞧见下方似的。

离衍失笑：“等过些日子天气热了，你过来坐坐就知道了。”

第105章离衍漫不经心透出强势

屋中接了一处竹管，连着外间湖边流水，一路延伸到了跃鲤台边缘，云玄霜蹲在水榭边缘逗弄了一会儿湖里的鱼儿，这才净手之后回了书案旁边，捧着桃花酥吃了起来。

西珏楼的点心向来是京中一绝，软绵香甜，入口满满都是春日桃花香。

玄霜吃的极为满足，递了一块给离衍：“阿兄也吃。”

“你吃就好。”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甜腻的过分的点心，只瞧着小姑娘吃着欢喜，离衍取了些热茶放在玄霜身前，温声说道：“慢慢吃。”

玄霜嘴里含着糕，指着那参汤示意离衍也喝。

离衍失笑着拿着汤匙陪着她将参汤喝了大半，温热汤水顺着喉间落入腹中，叫他原是苍白的脸上浮出些红润，薄唇之上也染了几分昳丽。

见她进食慢了下来，离衍这才靠在凭几上问道：“陆家那边的事知道了吗？”

玄霜点头：“知道了。”

离衍说道：“陆执年突然夜闯云国公府，陆家上下都是措手不及，陆崇远今日早朝后特意去见了皇后，还求见了陛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定然是要在你和陆执年的事情上服软了。”

“你先前送去陆家的那些东西有大半怕是取不回来，陆家也不会逼着四皇子去讨要，你是怎么想的？”

云玄霜拿着手里的半块桃花酥：“阿兄觉得我该继续跟他们撕扯吗？”

离衍无所谓道：“看你自己。”

他神色散漫，透着不经意的强势。

“那些都是荣太傅留给你的，你若是想要收回谁都说不了你的错，是陆家有亏在前，就算是皇后出面也奈何不了你，至于陛下那边，只要你不直接针对皇后和四皇子，当众下了皇家脸面，陛下不会偏护他们，甚至有可能还会向着你。”

云玄霜听懂了离衍的意思，她与世家争执是安帝乐于见到的，帝心偏倚自然是向着她的，可是沉默了一会儿，她却是低声道：“可我不想要了。”

离衍挑眉看她，虽然诧异却没急着开口，只是示意她继续说。

云玄霜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说道：“外祖父的遗物自然珍贵，如果还在陆家手中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如今那些东西大多都已经去了旁人手里。”

她鸦睫轻垂，带着几分无奈，

“能够经四皇子的手送出去的那些人，想必身份都不简单，我如果一意跟他们讨还，固然能逼得陆家脸面尽失，可同样也会得罪了那些人叫他们心生记恨，而且四皇子和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陆家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倒了。”

“我跟他们撕破脸皮，叫人知道他们所为，最后顶多也就是逼着他们同价偿还让他们丢些脸面，可却也会让他们失了顾忌。”

世家的心狠玄霜是体会过的，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也清楚。

如今他们不敢动她，是因为阿兄护着她，陆执年又再三惹出麻烦，将陆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再加之四皇子“行贿”本是私底下的事情，那些朝臣未必会因为那些个古籍孤本就全然投靠中宫，他们眼下兴许还只是在观望，与陆家也未必亲密。

若是知道四皇子拿着旁人之物相赠，将他们卷进麻烦里，他们自然会心生厌恶选择远离，陆家和四皇子偷鸡不成都会吃了大亏。

可是如果她非得将东西讨要回来，将四皇子与那些人暗中往来的事情牵扯到明面上，那就等于是逼着那些人站队。

到时候他们虽然依旧会恼四皇子和陆家，却会更恼怒将事情闹出来的她，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逼着那些人提前跟陆家和四皇子走到一起，反而帮了他们。

云玄霜并不擅长谋略之事，关于朝堂的这些大多都还是离衍教给她的，她言语间显得稚嫩，却也尽量将所有事情思虑的周全。

“我如今没有宗族庇护，强行将事情闹起来也只会让阿兄与那些人结仇，倒不如趁着我在上风要足了好处，再大方放过陆家一回。”

“能入朝堂得权之人没谁是蠢的，他们会记我这份情，陆家照样会声名狼藉，届时所有人都知道是陆家欠了我，是我宽宏大度不跟他们计较，这样他们既不能在婚事上为难我，事后怕我再提此事也轻易不会来招惹我。”

既能教训陆家，又能博一个好名声，还能拿着陆家把柄让他们不敢动她。

一举数得。

玄霜把玩着手里吃剩的半块桃花酥说道：“而且那些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不打算让陆家以金银偿还。”

离衍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陆家的藏书。”

离衍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就听云玄霜声音徐徐。

“世家底蕴深厚，不只是权势地位以及金银之物，更在乎传承以及一些外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