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手都抖了。

语气一颤一颤的。

「希希，你是不是忘填答题卡了？」

我的嗓子也发紧。

顿了好半晌，终于干巴巴挤出一句话：「不是的妈妈，你看屏幕最下面的那行小字……」

「您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五十名，具体情况请于三日后查询。」

12

我妈啊啊啊地拍着胸脯坐在床上了。

她和我爸刚刚都受到了惊吓，好一会终于平复了下来。

不过也还好，因为这个位次也算是在我们一家人的预料之中。

妈妈兴冲冲地跑去给家里其他亲戚打电话。

留下我爸。

他傻呵呵地在屋子里面转了两圈，不知道脑子里面哪根弦搭上了，突然问。

「哎，对了，你们班不是有个叫肖什么的吗？前段时间在网上那叫一个出名，还说要直播揭晓高考成绩，快快快，咱也看看！」

我爸是那种特别喜欢凑热闹的人。

当时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肖薇薇的事迹，就旁敲侧击过来和我打听。

被我妈骂了一顿。

说别给我压力，管那么多干吗？

现在考试总算结束了，我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非拉着我一块点开直播。

我以为这个时候，肖薇薇已经查到自己成绩了。

并没有。

屏幕前还是那个化着浓妆的博主在巴啦巴啦。

告诉大家如果看到没有成绩的科目不要惊讶。

那种考生叫作高考屏蔽生，是被保护起来的。

「现在坐在我旁边的肖神就很可能是屏蔽生哦，大家快来看一下大神的卷面是什么样的吧。」

肖薇薇的头低得简直要掉到地上去了。

可她妈妈仿佛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

一直叽叽喳喳的。

「考号输上了吗？好了没有啊，快点快点着急死了……」

镜头一转。

正对着肖薇薇的高考成绩页面。

那张成绩单——

不是每一科都没有成绩。

但也和没有成绩差不多了。

语文 41 分，数学 22 分，英语 34 分……

总分只有 196 分。

13Ϋž

有好一会，直播间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一分钟后，就好像断掉了的网络突然间恢复了。

弹幕开始疯狂蹿升。

「这不可能是肖神的成绩吧？」

「196？天哪哈哈哈哈，这是正常人能考出来的分数吗，我家哈士奇都可以申请一战！」

「我以前竟然叫她肖神，口区，她连我总分一半都没有好嘛……」

「她以前不是在学校里面总考第一吗？难道都是作弊……学校不出来走两步？」

肖薇薇趴在桌子上，头都没有抬。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来她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妈妈脸一瞬间涨红了。

然后开启疯狂暴走模式。

「怎么可能……这、这个成绩绝对有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输对准考证号啊！」

在揪着博主衣服领子，反反复复核对三遍，确定是她女儿肖薇薇考了 196 分，一点不差后。

这位阿姨又把矛头转向了考试院。

「那就是批错卷子了，我要申请复核成绩！」

「还有今天在直播间嘿嘿嘿嘲笑的人，我要一个一个把你们账号都记下来，你们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肖薇薇妈妈的威胁并没有震慑住评论。

反而导致事态扩散得越来越大。

她在直播间里的几个愤怒咆哮画面直接被截图做成了表情包，在各个学校的学生群里疯狂传播。

「怎么办？要被告了……」

「等着收律师函吧，你们这些小黑子。」

「肖神的小黑子露出马脚了，啧啧。」

在以前肖薇薇被捧上神坛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一句质疑。

所有的声音全部都是奉承、恭维、羡慕。

然而奇怪的是，曾经那些追在她后面叫她「肖神」的，和现在把她狠狠踩在脚下的。

也许恰恰是一拨人。

不过都是享受这种疯狂的场面罢了。

14

三天后，成绩可以查询了。

727 分，和我的估分大差不差，算是很满意了。

我妈在帮我准备庆功宴。

我突然接到了原来高中打来的电话。

是班主任：「陈希啊，学校先祝贺你。不过这里需要你帮一个忙，你应该也看到前几天网上关于肖薇薇的舆论了吧……」

「我们希望你和梁霄云同学能出面解释一下，说明肖薇薇在学校里面确实表现很卓越，成绩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你们毕竟是同学嘛……」

班主任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我反应了过来。

因为肖薇薇成绩断崖式大跳水的事故，很多人觉得就算是发挥失常，也不可能考出这样离谱的分数。

我们高中作为重点高中，把这种学生树立为榜样典型。

不得不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

为了紧急公关，领导层就想出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办法。

让我和梁霄云去给肖薇薇做担保。

因为我们两个是这次高考，全校唯二考入全省前五十名的。

我这才知道了梁霄云的好成绩。

我给她打去了电话。

她先是兴奋，「这是进入高中以来，我考得最好的一次！」

713 分。

梁霄云模拟考大部分时候都是 700 分左右浮动。

所以这次确实可以算是发挥超常。

不过也能预料得到，考前那段时间，全校所有人都浮躁得不行。

她是少数几个还能静下心来学习的人。

我当时就感觉她一定不会考差。

梁霄云也接到了学校那边打来的电话。

听她的语气，明显能感受到她现在纠结矛盾的心情。

虽然我们和肖薇薇是一个班，但根本不熟。

而且说实话，自从高三肖薇薇绑定系统后，不仅看不起努力的学生，而且常常打压、嘲笑他们。

尤其是梁霄云。

模拟考后，她比梁霄云高了接近三十分，趾高气扬地跑到她面前去炫耀。

「做那么多题有用吗，还不是只能排在我后面？所以说啊，还是别太拼，累坏身体就不好了。」ýʐ

「认命吧，有些人，就是一辈子只能当配角的呢……」

我其实还好说，想不去就不去。

梁霄云麻烦多了。

她还欠着学校的助学贷款，「而且，班主任说，如果我出面帮肖薇薇解释的话，甚至可以帮忙资助一部分大学学费。」

我愣住了。

这确实对梁霄云诱惑太大了。

但是……我们那个抠门的高中，会这么做？

我很怀疑肖薇薇她家也插手了。

毕竟她们家可不缺钱。

我摸了摸下巴，这可是金钱诱惑啊。

赤裸裸的糖衣炮弹。

「去吧。」我提议，「不过跟学校那边打好合同，只要上去澄清，就得兑现承诺。」

15

梁霄云真的和学校签了一个简单的合同。

大意是只要在直播间上说明肖薇薇高三学习情况，就会以助学慈善的名义，帮忙解决梁霄云大学一部分学费。

她不想一个人出面，我就答应和她一块。

学校大概觉得，肖薇薇高三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我们要说也只能围着这个说。

可他们不了解，或者根本不屑于去了解的。

是她用怎样一种状态、一种态度来拿到的这个第一名。

还是原来那个博主的直播间。

这次，观看的人数更多了。

许多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专门过来看看我们到底要怎么挽救和公关。

一开始，博主先把问题抛向了梁霄云。

「梁同学，肖薇薇同学高三基本每次考试都考第一，这你们是知道的吧？」

梁霄云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她是通过作弊得到的吗？」

梁霄云一愣。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探究地把目光移向了我。

我叹了口气，把问题接了过来。

「我们也只是学生，别的同学作不作弊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了解？」

我又不能把系统交代出来，思前想后，还是补了一句，「反正学校都已经调查过了，我们相信学校的判断。」

「那就是没有作弊喽？那为什么平时成绩和高考成绩差距这么大啊……」

其实这个问题，学校给过我们暗示。

想让我们说，肖薇薇性格比较特立独行，不喜欢应试教育，是故意考砸，用这种方法来证明高考成绩不能代表一个人能力云云……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关键是这都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啊。

我闭着嘴，没说话。

博主见我不接茬，朝我眨了眨眼睛，提醒道：「陈同学和肖薇薇是同桌，一定很了解她平常的状态……」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

「是啊，我当然清楚。」

终于，我抬起头来，朝屏幕前看去。

我知道今天直播间来了好多观众。

有刚刚高考完的考生，还有许多是高一高二的学生。

甚至有些马上就要中考。

对于这些比我小的弟弟妹妹来说，现在的一句话完全有可能影响他们的价值观。

甚至导致在未来，某个人生岔路口的轨迹变化。

16

「没错，我是肖薇薇的同桌，我可以担保，她是你们口中的学神。」

我整理了整理措辞，慢慢说。

「因为在所有人不到八点半来到教室的时候，她没有参加过一节早自习。」

「我们每天都要做几十上百道题，桌子旁边堆的都是书，只有她桌子上空空荡荡，一本练习册都没有。」

「有的人凌晨还在复习错题，她的游戏账号却可以一直在线到凌晨两三点。」

「不得不说，这就是你们要的学神。」

「所有的成绩，都不是通过努力得来的，你们觉得现实吗？」

主持的博主梗住了。

阿巴阿巴半天，没有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