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廖扶伤：“只要能把她救回来，朕允许你用任何法子。”

　　廖扶伤低声谢了恩，眼见营帐搭建好了，连忙开口：“把人送进去，伤口要重新处理，外头太脏了。”

　　贺郕立刻想去抱人，却再次被祁砚抢先，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尽量平稳地送进了营帐，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

　　“热水，火盆，剪刀，针线。”

　　廖扶伤的吩咐一个接着一个，贺郕咬了咬牙，还是没和祁砚计较，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则候在一旁等着需要的时候再搭把手。

　　廖扶伤取了银针来为陆婼止血，等施完针，他要的东西都已经送了过来。

　　“把老参汤给她灌进去。”

　　贺郕连忙上前，却再次被祁砚截了胡，他眼底几乎有火苗要跳出来，可看着陆婼毫无生气的脸，所有的愤怒又都被压了下去。

　　救人要紧。

　　他将陆婼扶起来，配合着祁砚的动作给她顺着咽喉，帮助她吞咽。

　　两人配合默契，一碗参汤很快被喂了进去，廖扶伤点点头，抬手就去解陆婼的衣裳，祁砚下意识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放手，”贺郕终于开口，他小心地将陆婼放回了床榻上，抬眼看向祁砚，“只要能救人，朕允许他做任何事。”

　　祁砚指尖一颤，片刻后苦笑了一声：“也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廖扶伤最后却没能解开陆婼的衣裳，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衣服已经和伤口完全粘在了一起，如果硬要撕，只怕会生生扯下来一片血肉。

　　他只能用剪刀剪开了那片布料。

　　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廖扶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硬生生把箭拔出来才会把伤口撕扯成这样，太狠了，太狠了……”

　　他震惊又佩服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耽误时间，抖着手穿针引线，打算为陆婼缝合伤口，然而还不等他穿过陆婼的皮肉，围观的两人就一起扭开了头。

　　眼看着陆婼的皮肉被刺穿，缝合，这种感觉太过痛苦，他们宁愿那伤在他们自己身上。

　　“皇上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处理一下陆婼姑姑脚上的伤，臣刚才瞧着，也有些严重。”

　　贺郕一愣，陆婼脚上也有伤？

　　祁砚也很惊讶，他也没注意到陆婼的脚，此时听太医一说，立刻绕过去看了一眼，却随即瞳孔一缩，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贺郕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怎么了，伤得很……”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如同祁砚一般苍白了下去，却怔怔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这只玉足不久前他才摸过，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可现在却是鲜血淋漓，磨烂的皮肉赤裸裸的露着，一点森白隐约浮现，那是陆婼的脚骨。

　　她竟生生磨出了骨头！

　　贺郕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陆婼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到陆婼，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他不忍直视地扭开头，却又逼着自己去看。

　　祁砚已经冷静了下来，拧干净了帕子上前来为陆婼清理伤口，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朕来。”

　　这次祁砚没有争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擦拭，这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陆婼却迟迟没有清醒。

第136章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陆婼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谢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谢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谢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谢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陆婼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谢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说书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陆婼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谢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陆婼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稷，哦不，现在他叫贺郕了。

　　陆婼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小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陆婼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陆婼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贺郕。

　　“陆婼？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陆婼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谢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贺郕。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贺郕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陆婼，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陆婼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贺郕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陆婼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陆婼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榻上，慢慢俯身，向他稽首：“奴婢，叩见皇上。”

　　贺郕才浑身一颤，慌张地托住了她的肩膀：“陆婼，别这样……”

　　他没想到陆婼劫后余生，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最寻常不过的见礼，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划清界限，是在说，她不要他了。

　　贺郕有些慌乱：“你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你不用对任何人行礼。”

　　陆婼只垂下眼睛，神情寂静宛如死水：“奴婢不敢僭越。”

　　贺郕心口一刺，不是僭越，陆婼和他之间，怎么能用僭越来形容？

　　“你先起来，你腿上有伤，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

　　陆婼轻轻一摇头，声音里都是不在意：“多谢皇上记挂，奴婢没有大碍……”

　　贺郕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大碍？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陆婼，你知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的身体，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但和贺郕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婼苍白一笑：“皮肉伤而已。”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那伤是在旁人身上，却每一个字都锥子一样扎进了贺郕心口。

　　皮肉伤？

　　如果这都是皮肉伤，那什么才叫重伤？

　　陆婼，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很想问陆婼一句，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陆婼难道不知道疼吗？她只是不肯再告诉自己而已。

　　是他一点点磨去了陆婼的骄傲，折断了她的骨头，让她再不敢对自己有任何奢望，甚至这样的重伤她连一句疼都不敢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陆婼？

　　他紧紧抓住陆婼那只完好的手，声音嘶哑：“陆婼，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好好对你，好不好？”

第137章皇上请回

　　以后？

　　你我之间，哪有以后？

　　陆婼摇摇头，很想让贺郕不必费心思诓骗她，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这个价值了。

　　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