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被投入广袤无边的人生之中，再没有人给她指引，却有人给了她陪伴。

　　是林乐然，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人，就是林乐然。

　　像补好一只玩具小熊那样，他用松软的棉花填充起她的生活，陈墨然在这样的帮助下慢慢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秩序，这个秩序如此的迷人又自我，在五年后，已经可以把强势的苏言拒之门外。

　　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所以后来，很后来的后来，在陈墨然开始正视和咀嚼他们分手的过程时，才像迷雾拨开一样，她发现了真正的矛盾所在，她拉住苏言，并不是想让他为了她留在国内，而是想让他正视她的恐慌——因为他们当时的关系和苏言的决定带来的恐慌，她还没有准备好把自己的人生完全融合进另一个人的，她还很年轻，虽然对苏言的计划提不出疑义，可是却有蠢蠢欲动的自我。

　　她有一颗荆棘心，包裹在柔软的外表下面，不安于室，可惜那时她连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意识都做不到，但是本能帮她做出了选择，在漫长的缓慢的修复过程中，陈墨然并不后悔分手，只是后悔当时语无伦次一塌糊涂的自己。

　　应当能够理性的思考，应该有一场冷静的谈判的。

　　但是没有。

　　不过这是陈墨然的视角，在苏言看来，事情的逻辑却是完全不同的。

　　人们面对面站在这里，影子却被投射到不同方向。

　　有的时候，他们有机会沟通，得以知晓对方的想法。

　　有的时候，他们没有。

52 私人香茗

　　【 没有身份，也就没有背景，没有被交际的价值，只会有人向李阳阳打招呼寒暄，将林乐然视作摆在旁边的花瓶，或者挎在手臂上的名牌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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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在廉政新风建设的广泛号召下，官方狠抓公职人员生活作风问题，杜绝一切饭局、俱乐部和私人会所。但天底下不可能没有灰色地带，有规则，就有变通，不参加娱乐活动，但总可以有爱好。

　　比如，品茶。

　　这一场私人高端沙龙，名义上的主题是“香茗”，举办地点在茶室，并且装模作样的要求女士穿旗袍、男士穿正装，入场前在楼下就要查看邀请函并登记身份信息，十分严格，绝无混入的可能。

　　表面上来看，受邀嘉宾中并没有政界高层和敏感人物，那是因为正式场地一墙之隔，还有一个套间，桌上放着普通的茶叶和一套紫砂，这里的布置和大厅截然不同，唯一连通的一扇小门也关着，仿佛毫不相干，只是碰巧遇到。鄢识峰和这里的老板是旧识，二十年的交情，很信得过，此时随意坐着，说些闲话，门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被允许进门后，邹飞扬快走两步，迈了过来，满脸焦急，附耳和鄢识峰说了几句，鄢识峰脸色急变，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狠拍桌面，把老板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鄢局，咋啦这是？”

　　“小事。”鄢识峰重新端起杯子，情绪顿收，从容地笑了笑，“家里的事。”

　　“不好弄吗？”

　　“不好说。”

　　“知道，知道，家中万事难啊。”老板赶紧赔上笑脸，“我给您找一块私藏普洱砖，静静心！”

　　“好啊。”

　　这话一落，邹飞扬马上识趣，拔脚要走，鄢识峰在他身后嘱咐道：“再别让更多人看见他。”

　　转身，邹飞扬急忙点头：“知道的。”

　　李阳阳今天精心打扮，旗袍上镶了钻，带了一大串珍珠项链，环着脖子整整两圈，耳环和头饰是配套的同款，对于自己身旁的男伴也很满意，早早来到了现场。

　　对于李阳阳来说，林乐然也是她选择的配饰之一，很是拿得出手，李阳阳特意拿了爸爸的一支绿水鬼给他戴，和西装上暗纹绣着的竹叶相互呼应，一下子就有跳脱的年轻气，在一众沉稳低调的商界人士中更显得出挑。

　　他生得贵气，衬得起几万块的定制西装，长得又好，引人屡屡侧目，可是唯独有一点是致命的——他没有身份。

　　没有身份，也就没有背景，没有被交际的价值，只会有人向李阳阳打招呼寒暄，将林乐然视作摆在旁边的花瓶，或者挎在手臂上的名牌包。

　　连带着夸一夸，也是夸阳阳眼光好，哪里找的，长得真漂亮啊，李阳阳心不在焉地笑着应了两句，眼神四处梭巡，还是没看到她要找那对“璧人”。

　　李阳阳非要拽着林乐然来，一方面是为了给瞿鹰难堪，告诉在场众人她李大小姐也随便就能找到新欢。另一方面是为了膈应陈俪语，她以为林乐然真是陈俪语的亲弟弟，又或者不是亲弟弟，那也肯定是关系很近的朋友。

　　兔子偏吃窝边草，陈俪语抢了男人，她也要抢走陈俪语在乎的人。

　　要不是那女人是永利派来的代表，她早就想好了一万种方式直接报复，奈何李营对她严厉叮嘱，警告她明的暗的都不准乱来，泰阳和永利的收购谈判进程已经过半，基本是目前的唯一选择，李阳阳要哭要闹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影响正事。

　　她心里也有分寸，因此答应了爸爸替他参加这个沙龙，其实她很少管生意上公司上的事，但是偶尔会帮李营顶一顶应酬，今天没什么特殊任务，李营让她正常出席就可以了。

　　目标人物出现，李阳阳眼前一亮，拖着林乐然就上前，瞿鹰果然带着陈俪语进场，李阳阳气势十足，扑上去就把人一推：“瞿鹰，你太无耻！刚分手才几天，就迫不及待的和小三在一起，还敢带出门，要不要脸啊，狗男女！”

　　她嚷的大声，就是让人来听让人来看的，有事情闹起来了，周遭的声音骤然静了下来，好多人看着这边，在场的人各界都有，未必都认识当事人，但自然有好事的点着两个人介绍说，一个是信德地产董事长瞿信的儿子瞿鹰，另一个呢，是泰阳地产董事长李营的女儿李阳阳，原本订婚了呢，这又闹掰了。

　　看这架势，是瞿少不安分啊。

　　“那当然了！”李阳阳指着瞿鹰，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两个人啊，没分手就滚到一起去了！”

　　“你发什么疯！”瞿鹰反手抓住李阳阳的手推开，剑眉倒竖，“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他看了陈俪语一眼，意思是被骂的也有你一份，还不帮忙！

　　“哎呀，阳阳，我觉得你是误会了。”陈俪语一点都不生气，软软的茶茶的说，“我和瞿总只是工作关系，私下根本不熟的。”

　　李阳阳冷笑道：“瞿鹰，人家不认你呢，你白被人睡了！”

　　这话一出，一阵轻声的窃笑，谁不爱看八卦？

　　精英，高官，艺术家，企业家，老板，谁没点裤裆里的龌龊事，表面上光鲜亮丽，嘴里都是生意是项目，实际上还是对这种事最兴奋，爱看，再多演点。

　　瞿鹰的火顿时从肺里直烧到了天灵盖，比起李阳阳的发难，他更恼火陈俪语的划清界限，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虽然不在乎名声，但也不喜欢被人当猴看，硬是忍了这怒气，尝试安抚道：“好了阳阳，我和你道歉，但我们已经分手了，既往不咎，全怪我，可以了吧？”

　　“谁要你道歉。”李阳阳道，“追我的不要太多，我已经有新男友了，你别来烦我。”她把林乐然往前一推，瞿鹰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还是他。”

　　他是见过林乐然的，且不当回事，可其他人没见过，瞿鹰长得不差，放在二世祖的圈子里算不错，但跟林乐然比就算差一截了，众人远远看着热闹，围着议论，明里暗里把瞿鹰贬损一顿，听在李阳阳耳朵里真是舒服，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其实她并不真正知道，只是觉得这样过瘾，就把林乐然那天语焉不详的话拿出来直接用，林乐然像个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站在当中，一句话不说，但是冲着陈俪语眨了下眼，陈俪语心领神会，捂着心口演，很是吃惊：“你们……你们怎么能在一起，我接受不了！”

　　这一惊一乍的，倒是把瞿鹰心里震了一下，他想这个林乐然能是谁？不就是一个……卖酒的吗？

　　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隐藏身份？

　　想到这里，他皱眉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你喜欢就好，那祝你们幸福开心，行了吧？”

　　“呸，渣男。”李阳阳春风得意，大获全胜，终于肯把这一场大戏落下帷幕，很有仪式感的朝众人招招手，满脸笑意，示意大家散场。嗡嗡的交谈声重新响起来，这里面十成有八，都在讨论刚刚的插曲，有意无意的，瞥一眼当事人，暗笑瞿鹰。

　　没听说做出什么成绩来，倒会在女人堆里打转。

　　舆论偏向明显，李阳阳兴高采烈地挽着林乐然的胳膊，好像在展示她的战利品似的，满满喝下一大杯清茶，林乐然淡淡道：“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