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诸位爱卿，皇后来了，你们要骂什么就骂什么，不用客气。」

我看向带头而来的丞相大人。

老头子一把年纪，胡子比我头发还多，恭敬地做了一个揖：「娘娘，恕老臣直言。」

我没动。

丞相大人继续说：「熊孩子不打，上房揭瓦！皇上不吃饭！您就揍他啊！用鞋底抽他啊！用鸡毛掸子抽他啊！您倒是抽他啊！」

我：……

小皇帝：……

如老丞相所愿。

路泱泱听说了这件事，连夜进了宫，用长枪挑起小皇帝，挂在房梁上吊了三天。

他一边被吊着，一边骂我：「皇后！朕绝对不会喜欢你！绝对不会！」

我嗑着瓜子问淑妃：「皇上肯吃饭了吗？」

淑妃冷笑：「何止是吃饭，他现在就是屎也吃。」

我：「six。」

丞相大人诚不欺我。

6

小皇帝这几天被夫子逼着背书，还要考试。

他没工夫和我闹离婚了，成天捧着书背个不停。

「问渠那得清如许？」

我在他身后接：「你先管好你自己。」

小皇帝沉默了一下，不理我：「巴山楚水凄凉地……」

我继续接：「responsibility。」

小皇帝急了，回头指着我：「死皇后！朕明天要考 responsibility，要是满脑子都是巴山楚水凄凉地你就完了！」

我：……

小皇帝：……

小皇帝警告我：「没用，你做什么都没用！朕不会喜欢你！」

「……」

我在他背书的时候捣乱的事被人传出去了，加上我现在住在冷宫。

一时间，皇后私德有亏，导致帝后不睦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太后被逼无奈，好言好语地劝我姐，终于让她点头同意给我找个教礼仪的先生做做样子给外人看。

小皇帝在一边幸灾乐祸，然后故作正经地说：「皇后确实缺德。」

路泱泱冷冷瞟他一眼。

小皇帝立马又说：「但是朕比皇后更缺德。」

7

教我礼仪的老师是第二天夜里进宫的。

我和淑妃正蹲在红墙里烤羊肉串。

今天十五，月亮又大又亮。

我耳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

男人就站在一轮明月之下，被月光清清冷冷地覆盖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得十分合体，身材挺拔，丰神俊朗，芝兰玉树。

我使劲扒拉淑妃：「快看！不长头发的帅哥！」

淑妃沉默了一下，为我擦去嘴角的口水：「是檀溪大师，人家是出家人，不是不长头发，你别丢脸。」

檀溪一双墨眸深邃沉寂，静静地看我一会，然后款步走过来。

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弯腰，把我蹭在泥土里的明黄色衣袍轻轻拍打干净。

然后，对上我的眼，温和地说：「皇后殿下，君子应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我认可地点点头，然后说：「还好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

8

所谓礼仪课，不过就是小学生德育课。

檀溪把我们两个带到大街上，谆谆教导：「皇上皇后受养于天下，必得以天下为己任。」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指了一下路边路过的老人。

老人拎着两个重重的铁桶，走得摇摇晃晃，很是吃力。

我对上檀溪的目光，秒懂。

一边默念着「老大爷，我来帮您拎东西吧」一边小跑过去。

走到老大爷面前，他抬头看我。

我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然后：「老东西，本大爷我来帮你拎！」

「……」

不对劲。

我笑容一僵，连忙又说：「老东西！我帮你大爷拎！」

「……」

越描越黑。

小皇帝很是不屑，大步走过来推开我：「废物。」

指着我，对老大爷说：「这个大爷要帮你拎。」

「……」

五秒后。

我们两个被老大爷拎着拐杖追着打了十条街。

我鞋都跑开胶了。

9

我和小皇帝因此被罚站了。

檀溪拿着戒尺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二位殿下，若是能将今天犯的错原原本本地承认了并好好改正，晚饭还是可以吃的。」

小皇帝垂着脑袋，抬起手摊在檀溪面前：「先生，朕真的知道错了，朕下次真的不敢了……」

小皇帝忏悔了将近半个时辰，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

我咬牙切齿：「显眼包。」

檀溪被他打动了，居然没打他。

小皇帝得意地看向我，用眼神示意：略略略，怎样？

我冷笑一声，朝他竖起中指，对他认错的行为表示不齿。

小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

檀溪淡淡说：「若是还认识不到错误，明天也不许吃饭了。」

我笑容一僵，二话不说，直接跪下。

「我不好，我检讨，我不对，我有罪，是我错，我改过，请你原谅我。」

檀溪：「……」

小皇帝：「……」

从檀溪那回宫已经快半夜了。

小皇帝站着睡着了，被七八个宫人抬走了。

檀溪跟在我身后走着。

我伸了个懒腰，回身看了一眼檀溪：「大师，您回去吧。」

檀溪站得笔直，目光从地上移向我，又移向那群抬着小皇帝越走越远的宫人。

最后，他收回目光：「皇后殿下的寝殿离我这不过二百步的距离。」

我点点头，却没理解：「嗯？」

他目光依旧温和如水，轻轻弯了弯唇：「臣的意思是，臣就在这里看着您回去。」

我愣了愣。

檀溪想了想，又抿唇说：「殿下不必怕，臣就在您身后。」

我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好。」

我转身要走，余光却看见檀溪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脚步一顿，我又转过身。

「檀溪，你等等。」

他注视我，回应：「嗯？」

他比我高出很多，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看他脸上是什么东西。

檀溪面对我的突然靠近有一瞬间疑惑，随后急忙忙地说：「殿下……」

我扯住他的袖子，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说：「别说话。」

檀溪僵着身子，随着我靠近他一点，他的呼吸就要颤抖几分，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去了。

我盯着他的侧脸，抬起手——

「啪」一声，扇在他的脸上。

檀溪被我打蒙了。

我退后几步，摊开手给他看：「你脸上有蚊子，被我打死了。」

檀溪盯着我手里的蚊子尸体，沉默了一下，抬眼看我。

我挠挠头：「怎么了？」

檀溪抿唇，良久，轻轻摇头。

我看着他的脸：「檀溪，我好像把你的脸扇肿了，它红了……」

檀溪愣了一下，猛地捂住脸，动作剧烈地后退几步，疯狂摇头：「没，没有，是天，天太热了……我还有事，我我我，我先走了……」

檀溪落荒而逃。

我仰头看看天空。

天热？

正值深秋。

我裹个袄子还冷呢，他还觉得热？

10

檀溪第二天没来。

来了一个凶巴巴的嬷嬷。

一上来就罚我写女德，写女训，写三从四德。

我咬着笔杆，嘴上乖巧地答应，然后在纸上画王八。

我的位子靠在窗边，一到正午就晒得要命。

我被晒得眼晕，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阳光晃得我眼睛不舒服，我转过脑袋，睡梦中不知为何感觉到周围似乎变凉快了不少。

我手压麻了，起身伸懒腰的工夫，抬头就对上了檀溪的眼睛。

他背对着我，抬起了一只胳膊，宽大的袖子正巧为我遮出了一片阴影。

难怪，我越睡越凉快。

我揉揉眼睛，喊他：「檀溪！」

檀溪背影僵了一下。

我笑吟吟地说：「你人还怪好嘞。」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弯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了。

然后，一连十天，没再出现了。

淑妃语重心长地说：「檀溪是濮阳王的嫡子，已经是半个出家人了，一心想着渡济天下苦命人，他师傅却说他尘缘未了，所以让他回来先了却尘缘。」

我点点头，权当听个笑话。

11

淑妃在冷宫开烧烤店的第五天，冷宫被烧了。

据说太监们拎着水蜂拥而至的时候。

贵妃左手拎着侍女，右肩扛着淑妃，从火场里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扔下两人，双手叉腰，气沉丹田。

「谁？谁他妈点的火？」

三人脸都被烟熏得黢黑，人鬼难辨。

所有人都在看着呢。

我捏着帕子，嘤嘤嘤地哭着跑过去随便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