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茹离开，叶宁迅速收回脚，从腰后摸出手机给傅云霆打电话。

他们约在家附近的海底捞见面——她想傅云霆，也想火锅了。

火锅沸腾后烫熟的第一片肥牛，傅云霆捞起放到叶宁的料碟里。

叶宁挨着他坐着，没有马上夹起那片肥牛，而是道：“我妈好像知道我谈恋爱了。”

傅云霆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无事发生般往锅里烫响铃卷。

叶宁斟酌着往下说：“我妈妈从小就对我要求很高，她希望我能……嗯，走跟她一样的路。”

宋茹的路——无非就是依靠婚姻踏入更高的圈层。

“万一有一天，我是说万一，我妈妈找到你了，你……”

傅云霆截去她的话：“找到我？像电视剧里那样拿笔钱甩我脸上让我离开你？”

本该严肃的气氛一下子被他开玩笑似不在意的语调打破。

叶宁愣了下，观察他的表情，见真的没有不高兴、受伤之类的情绪，也学他的语气：“对啊。”

然后我妈会气势汹汹地对你说：“拿上这笔钱，离开我女儿”

傅云霆表情未变，烫好的响铃卷放她碗中：“让你平时少看没营养的电视剧，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宁不服气：“什么是有营养的？”

傅云霆放下筷子，转眸。

“想知道？”

叶宁望着他的眼睛。

傅云霆看了眼四周环境，扯扯嘴角，表情ʝƨɢ有点坏，“等你妈走了你就知道。”

叶宁忽然明白了，脸一红。

手在桌下挠他，被他反手握住。

“快点吃，吃完你妈要回来了。”

叶宁吃掉他夹的肥牛卷，陈醋辣椒与麻酱的味道混杂充斥味蕾，弥补了这些天饮食的寡淡。

咀嚼两下，她再次开口：“可是……我妈是个很强硬的人。”

“比如？你妈会让我们分开？”

叶宁垂眸，默认。

傅云霆放下筷子，沉沉地看着她。

“你呢？听你妈的？”

“我才不——”叶宁立刻反驳。

傅云霆的脊背松了些。

“可是如果你违背你妈的意思，说不定她会把你抓回宁州，或者停掉你的卡……她有各种办法断绝你跟我的联系。”

他一条条地给叶宁分析她可能遇到的问题。

叶宁的目光却无比坚定。

“我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了。”她说，“我会自己赚钱，也不需要奢侈品，赚的钱够花就好了，我为什么不能承担起自己的生活？”

“然后呢？”傅云霆问她，“跟着我吃糠咽菜喝凉白开？你傻不傻。”

叶宁突然就有点生气了。

周围闹哄哄的，只他们这桌反常的安静。

锅里烧开的汤底咕嘟咕嘟冒泡。

谁都没再动筷，过了会儿，傅云霆说：“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不再看叶宁，冷淡的语气里又带着点自嘲：“你在想什么？就为了我跟家里断绝关系？”

“不是断绝关系，我是说不花家里的钱我也能生活得很好——”

“生活没这么理想。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愿意放弃现在的物质条件过普通生活，但你家人呢？你能放弃？”

傅云霆的胸口似乎被火锅店里的缭绕烟火熏得闷闷的，不太畅快，想抽烟，忍住了。

一个从小就希望女儿嫁入豪门并且以此为目标来培养她的人，怎么会接受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穷小子在一起呢？

宋茹会疯掉的吧。

傅云霆并不想让叶宁为了自己跟家里决裂。

但藏在身体更深处的，是一种害怕。

害怕在家庭和自己之间，叶宁选择了从小生养她的家庭。

所以他先把自己从这个选择题里排除。

“用不着这么麻烦，别让你妈发现不就好了。”他淡淡道。

叶宁一时不明白。

傅云霆却重新拿起筷子，往她碗里放食物。

“你妈这不是还不知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傅云霆没法开口，刚才某个瞬间，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可以永远不让宋茹知道。

意味着叶宁会嫁给别人、嫁给一个财富远高于自己的人。

而傅云霆只做她的地下情人。

毕竟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拥有别人几代累积的财富，虽然叶宁说她不需要奢侈品，可她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高档，他凭什么要叶宁跟着自己穿棉布麻衣？

就让他做她一辈子地下情人好了。

但这只是个想法，转瞬即逝的想法。

心里充满不甘心和贪念。

他已经拥有叶宁了，还想拥有更多。

看着女儿嫁给穷小子的宋茹会疯，拥有过叶宁却要放手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傅云霆也会疯。

不管怎样总得疯一个。

傅云霆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明明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无法高兴。

赶在天黑前，傅云霆把叶宁送回了家。

宋茹回来时，叶宁已经洗掉了一身火锅味，缩在床上跟傅云霆聊天。

听见门把转动，叶宁迅速将手机藏进被子里，宋茹问她：“这么早就睡觉？”

“啊……有点困了。”叶宁说。

她以为宋茹只是来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却没想到宋茹走进来，脸上笑容明显，说：“你猜我今天晚上和谁一起吃饭的？”

……不知道她又遇到了哪个名流显贵。

叶宁心不在焉顺着她的话问：“谁？”

“你那个节目的投资方，姓赵，对吧？”

叶宁微愣。

更不解妈妈和自己说这些话背后的目的，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宋茹说：“我今天和老刘夫妻俩吃饭，他们知道你上节目了，刚好投资方又和他们认识，就邀请着一起来了。”

“……这么巧吗？”

“我也觉得巧，”难得见宋茹笑得如此开怀，“早知道你就该一起过来，你这样的综艺节目都有内定的，就算不能内定，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叶宁沉默。

她其实很想说：“哪有什么感情要联络。”

何况，比赛本来就该各凭本事

可惜宋茹不这么想。

她还是拉着叶宁去和那位所谓的赵总吃了顿饭，叶宁很不适应赵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不喜欢他说的话。

他说叶宁条件好，以后或许可以朝娱乐圈发展，他们公司跟很多经纪公司都有业务往来，明年也准备投一个选秀节目，问叶宁有没有兴趣。

宋茹还真认真想了想，说：“我们没有让小佳当演员的想法，她从小就跳舞，一下子转行怕不能适应。”

算半个中间人的刘太太说：“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我看娱乐圈很多明星不都是学舞蹈出身的吗？你思想可老套咯，现在不是以前那个“看轻戏子”的年代，现在啊，当明星可比当艺术家赚钱多了，也有知名度，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看小佳学个舞蹈落一身伤，去当明星不是更轻松？”

“这……也有道理。”宋茹说。

赵总笑呵呵地问叶宁：“怎么样？清佳有没有想法，有想法可以直接来找我，你这条件从选秀节目出道不成问题，以后再拍两部偶像剧转型。”

叶宁扯扯嘴角，笑容官方，“我挺喜欢跳舞的。”

宋茹看她一眼，示意她别说得这么决绝，好歹留条后路。

叶宁装作看不懂。

赵总也不在意，只说：“你现在还年轻，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但是未来长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以后说不定就改主意了。总之决赛好好跳，我看过你表现，很出色，只是……齐淮的热度相比较江渝差了点儿意思。”

江渝是陈耳的搭档，比齐淮早出道，加上陈耳实力也不差，他们两组是最有可能拿冠军的热门。

说起来叶宁从前也没想到自己和师姐两个舞种，有一天竟然也能同台竞技。

赵总说：“但是决赛嘛，说不准的。”

话里话外总有可帮忙操作的意思。

宋茹乐得笑不见眼，拉着叶宁给赵总敬酒。

好不容易等到酒局结束，回到家，叶宁知道宋茹肯定很多话说，正要躲房间去，却还是被叫住。

“我看赵总人还不错，没事多联系。”

叶宁揪着手，沉默几秒，转身，“不用了吧……节目马上结束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接触。”

酒桌上的氛围让叶宁感到不适，更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什么不用？你是不是傻的，就算以后不当明星，那终演呢？你不想赢了？”

宋茹用食指重重地点叶宁的额头，额头很快泛起红印。

叶宁晃了一下。

躲开。

“妈，”她开口，“我想赢，可不是靠这种方式，何况那是我学姐。”

宋茹微愣，为叶宁难得的回嘴。愣怔过后恨铁不成钢般恼怒起来。

“学姐怎么了？学姐就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你以为现在有几个人能真靠自己实力走到最后？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学姐也不是什么好的，年纪轻轻就被人包养，你就等着看吧，看有没有金主捧她、抢你的冠军，捷径你不走，非在这跟我犯傻。”

叶宁握拳。

“……反正，我不要再见那个什么赵总。”

难得强硬的，却也不敢看宋茹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房门锁上，她才敢舒一口气。

不安里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快乐。

为自己反抗了母亲的安排。

陈耳被包养的事情其实已经传播得很广了。

有个参赛选手是同校的小学妹，名次不高，被淘汰后估计是不甘心，私下里大肆传播陈耳被包养的事情。人们总是喜欢听八卦的，事情发酵后越来越离谱，更有甚者说陈耳一进大学就被包养，也可能高中就和男人勾搭上了。

叶宁知道这些话有多荒谬，她亲眼见证过陈耳和叶行远的故事，可以说是最了解他们这段感情的人。

可是当她严肃地向别人解释的时候，却没有人听。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猎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