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的目光却无比坚定。

“我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了。”她说，“我会自己赚钱，也不需要奢侈品，赚的钱够花就好了，我为什么不能承担起自己的生活？”

“然后呢？”齐天问她，“跟着我吃糠咽菜喝凉白开？你傻不傻。”

王蓉突然就有点生气了。

周围闹哄哄的，只他们这桌反常的安静。

锅里烧开的汤底咕嘟咕嘟冒泡。

谁都没再动筷，过了会儿，齐天说：“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不再看王蓉，冷淡的语气里又带着点自嘲：“你在想什么？就为了我跟家里断绝关系？”

“不是断绝关系，我是说不花家里的钱我也能生活得很好——”

“生活没这么理想。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愿意放弃现在的物质条件过普通生活，但你家人呢？你能放弃？”

齐天的胸口似乎被火锅店里的缭绕烟火熏得闷闷的，不太畅快，想抽烟，忍住了。

一个从小就希望女儿嫁入豪门并且以此为目标来培养她的人，怎么会接受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穷小子在一起呢？

宋茹会疯掉的吧。

齐天并不想让王蓉为了自己跟家里决裂。

但藏在身体更深处的，是一种害怕。

害怕在家庭和自己之间，王蓉选择了从小生养她的家庭。

所以他先把自己从这个选择题里排除。

“用不着这么麻烦，别让你妈发现不就好了。”他淡淡道。

王蓉一时不明白。

齐天却重新拿起筷子，往她碗里放食物。

“你妈这不是还不知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齐天没法开口，刚才某个瞬间，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可以永远不让宋茹知道。

意味着王蓉会嫁给别人、嫁给一个财富远高于自己的人。

而齐天只做她的地下情人。

毕竟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拥有别人几代累积的财富，虽然王蓉说她不需要奢侈品，可她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高档，他凭什么要王蓉跟着自己穿棉布麻衣？

就让他做她一辈子地下情人好了。

但这只是个想法，转瞬即逝的想法。

心里充满不甘心和贪念。

他已经拥有王蓉了，还想拥有更多。

看着女儿嫁给穷小子的宋茹会疯，拥有过王蓉却要放手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的齐天也会疯。

不管怎样总得疯一个。

齐天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明明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无法高兴。

赶在天黑前，齐天把王蓉送回了家。

宋茹回来时，王蓉已经洗掉了一身火锅味，缩在床上跟齐天聊天。

听见门把转动，王蓉迅速将手机藏进被子里，宋茹问她：“这么早就睡觉？”

“啊……有点困了。”王蓉说。

她以为宋茹只是来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却没想到宋茹走进来，脸上笑容明显，说：“你猜我今天晚上和谁一起吃饭的？”

……不知道她又遇到了哪个名流显贵。

王蓉心不在焉顺着她的话问：“谁？”

“你那个节目的投资方，姓赵，对吧？”

王蓉微愣。

更不解妈妈和自己说这些话背后的目的，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宋茹说：“我今天和老刘夫妻俩吃饭，他们知道你上节目了，刚好投资方又和他们认识，就邀请着一起来了。”

“……这么巧吗？”

“我也觉得巧，”难得见宋茹笑得如此开怀，“早知道你就该一起过来，你这样的综艺节目都有内定的，就算不能内定，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王蓉沉默。

她其实很想说：“哪有什么感情要联络。”

何况，比赛本来就该各凭本事

可惜宋茹不这么想。

她还是拉着王蓉去和那位所谓的赵总吃了顿饭，王蓉很不适应赵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不喜欢他说的话。

他说王蓉条件好，以后或许可以朝娱乐圈发展，他们公司跟很多经纪公司都有业务往来，明年也准备投一个选秀节目，问王蓉有没有兴趣。

宋茹还真认真想了想，说：“我们没有让小佳当演员的想法，她从小就跳舞，一下子转行怕不能适应。”

算半个中间人的刘太太说：“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我看娱乐圈很多明星不都是学舞蹈出身的吗？你思想可老套咯，现在不是以前那个“看轻戏子”的年代，现在啊，当明星可比当艺术家赚钱多了，也有知名度，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看小佳学个舞蹈落一身伤，去当明星不是更轻松？”

“这……也有道理。”宋茹说。

赵总笑呵呵地问王蓉：“怎么样？清佳有没有想法，有想法可以直接来找我，你这条件从选秀节目出道不成问题，以后再拍两部偶像剧转型。”

王蓉扯扯嘴角，笑容官方，“我挺喜欢跳舞的。”

宋茹看她一眼，示意她别说得这么决绝，好歹留条后路。

王蓉装作看不懂。

赵总也不在意，只说：“你现在还年轻，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但是未来长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以后说不定就改主意了。总之决赛好好跳，我看过你表现，很出色，只是……齐淮的热度相比较江渝差了点儿意思。”

江渝是陈耳的搭档，比齐淮早出道，加上陈耳实力也不差，他们两组是最有可能拿冠军的热门。

说起来王蓉从前也没想到自己和师姐两个舞种，有一天竟然也能同台竞技。

赵总说：“但是决赛嘛，说不准的。”

话里话外总有可帮忙操作的意思。

宋茹乐得笑不见眼，拉着王蓉给赵总敬酒。

好不容易等到酒局结束，回到家，王蓉知道宋茹肯定很多话说，正要躲房间去，却还是被叫住。

“我看赵总人还不错，没事多联系。”

王蓉揪着手，沉默几秒，转身，“不用了吧……节目马上结束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接触。”

酒桌上的氛围让王蓉感到不适，更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什么不用？你是不是傻的，就算以后不当明星，那终演呢？你不想赢了？”

宋茹用食指重重地点王蓉的额头，额头很快泛起红印。

王蓉晃了一下。

躲开。

“妈，”她开口，“我想赢，可不是靠这种方式，何况那是我学姐。”

宋茹微愣，为王蓉难得的回嘴。愣怔过后恨铁不成钢般恼怒起来。

“学姐怎么了？学姐就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你以为现在有几个人能真靠自己实力走到最后？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学姐也不是什么好的，年纪轻轻就被人包养，你就等着看吧，看有没有金主捧她、抢你的冠军，捷径你不走，非在这跟我犯傻。”

王蓉握拳。

“……反正，我不要再见那个什么赵总。”

难得强硬的，却也不敢看宋茹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房门锁上，她才敢舒一口气。

不安里又有些破釜沉舟的快乐。

为自己反抗了母亲的安排。

陈耳被包养的事情其实已经传播得很广了。

有个参赛选手是同校的小学妹，名次不高，被淘汰后估计是不甘心，私下里大肆传播陈耳被包养的事情。人们总是喜欢听八卦的，事情发酵后越来越离谱，更有甚者说陈耳一进大学就被包养，也可能高中就和男人勾搭上了。

王蓉知道这些话有多荒谬，她亲眼见证过陈耳和叶行远的故事，可以说是最了解他们这段感情的人。

可是当她严肃地向别人解释的时候，却没有人听。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猎奇的、能调味他们枯燥生活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说，人们活在自己的欲望制造的八卦里。

师姐的实力绝对担得上她在舞台上站的位置，可是很多人看不见她的实力。

对于和师姐同台竞技这件事，王蓉反而自己有点没底气，芭蕾和民族舞各有风格，不同舞种的比拼，比的不仅是舞者的基本功，还有舞美、妆造、编舞对主题的理解，甚至是评委和观众的喜好。

终演前的排练，王蓉经过陈耳的排练室，门没关紧，音乐淌出来，王蓉朝里望，师姐刚好做完最后一个动作ʝƨɢ。

收尾流畅完美，即使没有追光和华丽的演出服也让人看得愉悦。

陈耳瞧见她。

“清佳？”她和江渝说了一声，走出来叫住她，“练完了？准备回去吗？”

王蓉点点头，“齐淮好像要赶通告，所以我们提早结束啦。”

陈耳说：“我们也快了，晚上如果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王蓉只想了几秒，“好啊。”

两人去了家西餐厅。

等餐的时间里，陈耳问她腿伤有没有好些，感觉她排练时状态不太好。

王蓉摇头，她就是最近被宋茹念叨得有些烦而已。

但没办法和陈耳开口。因为宋茹最近总是和刘总夫妻俩还有那个赵总一起吃饭，就差把心里算盘明晃晃写在脸上。

导致王蓉面对陈耳时总是很愧疚。

见王蓉没说，陈耳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当她是决赛压力大，宽慰了几句，看她还眉头紧锁的，笑问她吃完饭要不要去放松一下，附近有家酒吧，她朋友刚好在那边玩。

陈耳说酒吧叫「星际」，王蓉才恍悟这不就是她和齐天相识的地方吗？

原来就在这块商圈背后，隔了几条巷子。

她思量一下，说好，然后解锁手机给还在忙的齐天发了条消息过去。

和师姐吃完饭打车到酒吧，时间不算太晚，酒吧里的场子刚刚预热，靠里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卡座有人招呼陈耳。

卡座里有男有女，接触下来发现人都还不错，而且陈耳会跟他们说王蓉酒量不好别总往她那倒酒。

王蓉心里的愧疚感更强了。

手机屏幕亮起，王蓉点开手机，齐天问是不是还在酒吧。

她放下酒杯低头敲字。

陈耳怕王蓉第一次见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