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简夫人的开饭的号角声，客厅的众人纷纷移步进了餐厅。

餐桌是中式木制长桌，桌上摆满了家常的饭菜。

沈钰坐在桌边愣愣的看着这些菜色，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菜了……

正在发呆时，碗里忽然多了一块鱼肉。

“剃了刺。”季川坐在她的旁边，轻声说，“别发呆了，多吃点，你都瘦了。”

沈钰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端起碗默默的吃饭。

坐在二人对面的晏珣见状，眼神暗了暗。

饭用过半，忽然季媛放下了筷子，众人的目光聚在了她的身上。

季媛笑了笑，冲着首位的长辈说：“爸，妈。我和阿慎要举办婚礼了。”

第十六章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在座的每个人神色各异。

简父简母脸上的笑尚未褪去，连欣喜都没来得及表现，就被晏珣突然打断。

他眉眼间全是漠然，“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此言一出，又是一瞬的寂静。

季媛脸上满是下不来台的难堪，眼眶渐渐泛红。

沈钰登时有些吃不下了，她缓缓的放下了筷子。

“我刚订的蛋糕到了。”季川迅速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我们切蛋糕吧。”

简夫人这时也笑着说：“难得还要你破费。”

“简教授是奈奈的恩师，也是我的恩师，这算不得麻烦。”季川谦和的回答。

简教授点了点头：“你们倒是好孩子，良人配良缘啊。”

闻言，沈钰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感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她，如同咬紧猎物的豹，不松不动。

不一会儿，碗碟都撤去，桌上放着可爱精致的蛋糕。

灯光熄灭，点点烛火在黑暗中摇曳。

沈钰看着豆点火光晃了神，她记起在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也在漆黑中捧着小小的蛋糕向她走来，昏黄的烛光只照亮他的下颌，衬得他无端的温柔好看……

“啪”的一声，灯光乍亮，回忆如黑暗，瞬时消退。

分过蛋糕，沈钰独自走到露台，融在夜色里。

帝都的夏末秋初，白天热得难受，晚上却冰凉如水。

只身站在外面，还能恍惚的感受到空气正在凝霜。

她只穿了单薄的衬衫，正觉得有些冷的时候，肩头落下了一件西装外套。

暗里看不清颜色，沈钰只当是季川。

她侧过头，扬起一个笑：“多谢师……”师哥二字在看见来人后，断在了喉咙里。

晏珣看着她的笑意僵了一瞬，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他装作没有听见，目光在她身上端详着，“你瘦了。”

没有去细想他的语气，沈钰礼貌的回道：“不过是刚回国还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她便想脱下外套还他进屋。

却被晏珣拦了下来，他捉住了沈钰想要脱衣的手。

“你在躲我。”他说的是个陈述句。

热度隔着薄薄的衬衫，传到她的小臂，烫的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沈钰轻轻的拂开了他的手。

“不是在躲你。”她的眼睛始终低垂着，“你要结婚了，应当要避嫌。”

晏珣呼吸一滞，心中说不出的燥郁。

正要开口解释这个荒谬的婚约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外面冷，怎么都在外面聊天？”季川不着痕迹停在了二人中间。

察觉到沈钰身上的外套，他神态自若的拿了下来，将自己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刚刚听季媛说你们准备购置新房了？”季川边说着，边把外套递还给晏珣。

闻言，沈钰心头涌起一阵烦闷。

她朝二人道了声别，就进了屋。

晏珣冷冷的看了眼季川，转身也想跟着进去，没成想却被拦下了路。

他看着眼前的人，不言不语，唯有眼神透露着不耐。

“人要知足。”季川声音放轻，“简院也要占一个想一个？”

“与你何干？”晏珣漠声道。

“与沈钰有关。”季川声音沉了下来，“她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

第十七章

四下静谧，只有风吹树动的声响。

半晌，晏珣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说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季川一字一句的说。

“什么？”晏珣脸上有瞬间的茫然，他难以将这个症状与沈钰结合起来。

“她这五年经历了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出现在她面前？”

季川下巴微挑，显露出他对晏珣的不屑与轻蔑。

晏珣的眉间有了愠怒：“她的五年，你不过也是空白。”

“不一定哦。”季川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她病了？”

晏珣沉默了，怒意在沉默中腾升，势要将季川在这露台上燃烧殆尽。

“你骗我。”

“那是我的自由。”

又是沉默，远处有汽车驶过的声音。

车灯从树缝间探照过来，打在二人脸上，割裂出斑驳的面容，分辩不出神色。

季川知道晏珣在想什么，为何如何愤怒。

沈钰出国之后，他疯了一般四处找人，却了无音讯。

晏珣曾经在季川公司楼下等过一天一夜，只为了得知她的下落，得到的却永远都是“我不知道”。

而季川是真的不知道，不过只是在白天交谈与观察中结合猜想出来的。

但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现在的症状是典型的情感分离与情感麻木。”季川开口，“她在中东地区待了近一年，看过了尸横遍野，看多了家破人亡。她的神经已经很脆弱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刺激她。”

季川走上前了一步，眼神是剥开温润外壳下的阴冷：“你有未婚妻，就不要再和我的女朋友做无谓的纠缠。”

晏珣更加脆弱的神经传来疼痛，叫他狠狠往后退了一步。

季川没有再说，他知道这足够让聪明的晏珣知难而退。

他转身进屋，里面灯火通明，温暖舒馨。

沈钰坐在沙发里，膝上放着他的外套，认真的听简教授说话。

见季川进来，她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老师，我们就先回去了。”

简教授看了眼时间：“没想到聊着聊着就这么晚了。”

说话间，几人起身相送到了门口。

沈钰站在台阶下，恭敬的朝两位长者道别。

“中秋再来看看吧。”临走前简教授忽然说道，“趁我还有精神。”

沈钰回过头，看着慈和的老教授，鼻尖一酸。

“好。”她说，“有空我会常来。”

再次道别，二人才算离开了院子。

沈钰打开了车门，却停了下来。

“今天麻烦你了。”她看着站在车边的季川，抿唇开口。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以男女朋友的关系替我解围了。”

沈钰的眼神落在车顶的落叶上：“这样对师哥你也不好。”

季川手搭在车顶，闻言眉头一挑：“有什么不好？”

沈钰蹙眉：“你以后也是要交女朋友的，这种话传出去了，别人不就误会了吗？”

“我没有女朋友。”

季川关上了车门，走到沈钰的面前，只隔着一扇车门。

“我也从来不说谎。”

夜色中，季川的眸子温柔得像春风，熏得沈钰头脑昏沉。

“我不是说说而已，奈奈，我喜欢你。”

话落，季川缓缓弯下了腰，在那柔软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第十八章

沈钰却猛地后撤了一步。躲开了：“不可以。”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冷凝。

沈钰抓着车门顶端的手紧攥着，指节都在泛白。

“师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哥哥。”

她加重了“敬重”二字，目光也随之抬起，与季川对视着。

听着她的拒绝，季川眸子微闪，就连惯常的笑也僵硬了几分。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正常，抬手在沈钰头上轻轻揉了揉。

“好吧。”他回答的如同方才的话不过一个玩笑。

“对了。”随即他话锋一转：“晏珣要我帮忙问你女孩子都喜欢在哪举办婚礼，你觉得呢？”

沈钰努力提起个笑：“我也不太清楚。”

得了回答的季川点点头，又问道：“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你的房间我还给你留着呢。”

“我订了酒店，之后会考虑要不要租个房。”沈钰回答。

季川捅破了窗户纸也不好强求她回来，于是只好和她道了别，便转身上了车。

他看着白色的奔驰在道路尽头变成了不可见的细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

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