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黎薄廷遇(沈清黎薄廷遇)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_沈清黎薄廷遇最新章节免费阅读_笔趣阁
地拜了拜“你姑父就没这福分了,考了三年又三年,还是个破秀才。想当年,你爹升上吏部左侍郎,家里不晓得有多热闹。那几年,来向我提亲的青年才俊,能从这里一直排到门口!说来说去,还得怪你的大奶奶,看花了眼,给姑姑我挑了个没出息的……”
女人一诉苦就没个完。
沈清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忍不住拨弄起手腕上的檀香珠串。
忽得,一双手从身旁悄悄握过来,在宽袖的遮掩下,捏住她的手腕,来回揉捏……青年人的手,消瘦而干净,指尖侧边有常年握笔留下来的茧,和他父亲一样。而她呢?沈清黎定神一瞧,十个指头,整整齐齐摆在佛头青的春衫上,白则白矣,毫不鲜活,像十根放久了的茭白。
沈清黎顿时一惊。不过四年,自己怎老得这样快?想他父亲在世时,还夸赞过她的一双葱白小手,时常捏在掌心把玩。手指与丈夫腕骨上的檀香佛珠缠在一块儿,羊脂玉白的小蛇般挂在他这棵老树身上,爬着、蹭着。
现在……现在……
对面冷不丁传来几声咳嗽,手挪开。
沈清黎后背一麻,瞪大了眼,看向掩面咳嗽的五姑。
“怎么?可是受寒了?贞固,去,叫玉箫把徽州的枇杷膏拿来。”她反过来,将手心搭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又朝前一推,脸朝向范五姑,好似有一副热心肠。“早春风寒,五姑娘要小心身子。”
“哎呀,怎么好意思麻烦哥儿。”
“不麻烦。快去,快去。”沈清黎不理,猛地一推,慌忙撵走了薄廷遇。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沈清黎的心安稳不少。
她转回来,对面前的妇人说:“五姑娘,你要不去找个神婆算算?兴许能查出妹夫的下落……我晓得有个神婆,还蛮灵光的,过几日,我把她叫到府上,给你算一卦。”
“可不敢。”范五姑连连摆手。“这时候请神婆,我怕惹鬼呢。”
“怎的?”
五姑娘听闻,压低嗓音:“大娘子没听说?外城河里捞上来一个死人。”
沈清黎摇头。
“难怪。”妇人挤着眼睛,窃窃道。“我听说,那死人可壮了,估摸有个两百多斤。渔夫捞上来的时候,他从头到脚,什么也没穿,更没有伤痕,只瞪着一双眼睛,眼珠子凸出来,是死不瞑目啊!大伙儿都说是怨鬼作祟,也不晓得是谁不长眼,冲撞了神仙。”
沈清黎蹙眉:“行了行了,快打住,也不怕晦气。”
“我就是随口一提,娘子可别怪罪。”五姑笑眯眯的。“你晓得,我做人向来心直口快。阿兄从前还数落过我,说我将来要吃亏呢。”
提了太多次亡夫,沈清黎险些挂不住笑。
她勉强恭维:“五姑娘为人爽朗,是好事情。”
“哎呀呀,少抬举我。我瞧这一大家子女人,还是您最福厚,”五姑娘的声音一时变得有些许尖锐,“兄长在世时,把你捧在手心里疼,走了还不忘给你的肚子里留下乾儿,叫你老了有个依靠。贞固呢,脾气好,不争不抢,又很孝顺。如今成了举人,将来再中个状元,大娘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沈清黎手暗暗握拳,攥在腹前。
她眯起眼,真成了个妇人模样,颔首笑道:“的确,哥儿他最孝顺了。”
说罢,便听见帘后有脚步声。
男人拿着枇杷膏回来,递给妇人。他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大木盘,盛着干果和糕点,一碟碟摆上沈清黎身旁的小桌,接着从中匀出一部分,端给范五姑。
做完,薄廷遇抬手,示意丫鬟离开,自己又拎起青瓷茶壶,斟满一杯茶水,走到沈清黎跟前,后背完全挡住姑妈。
分明是消瘦的男人,可真逼到眼前,又出奇的高挑。
“母亲请用茶。”说着,他微微俯身,宽大的袖子落在她的膝头,手从云杉绿的袖口钻出来,蛇出洞似的,正吐着鲜红的信子。
沈清黎发慌,心想:他听到自己说他孝顺了?
见她不言,茶杯又近几寸。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眸仿佛夜里的池塘,在没有月亮的时候,便成了这栋宅院里最大的黑窟窿,不知深浅,只听暗流涌动。
“母亲。”薄廷遇低声唤。
窗外雨声潺潺,洒在瓦片,滴答滴答。
沈清黎抬头看着他,忽而耳根一烫。她疑心脸上起了潮红,连忙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浇灭了乱窜的热气。
薄廷遇恭顺地接过她喝完了的茶杯,指腹擦过杯沿残余的水痕。
放下茶杯,他再次行礼。“若没别的事,贞固先下去了。”
五姑娘长长“噫”了声,正打算出言挽留。
沈清黎抢在她前头,绷着声线说:“外头雨大,哥儿走路小心些。”
男人冲她笑一下,点点头,出了房门。
范五姑狐疑地瞧她一眼。
沈清黎拿起一块松糕,送到唇边,不紧不慢地解释:“哥儿年纪大了,还是要避嫌的。”
“确实,哥儿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范五姑听了,也点头。“唉,说起来,哥儿的婚事可有着落了?要不我去托人问问?”
“不急,等考过了会试再说。”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范五姑连连拍手。“等考过了会试,多的是好姻缘。若能与在朝的京官结亲,对哥儿将来的仕途也有帮助。兄长早说过,哥儿天资聪颖,是入阁的材料。”
沈清黎垂着眼眸,狠狠咬碎松糕,没做声。
第二章春潮
待送走五姑娘,已临近午时。
天色依旧阴沉,雨倒是比之前小了些,是玉簪绿的雨。
沈清黎点上一根黄蜡烛,摆在跟前。摇动的烛火将她拓印在帘幕,印出一道浅灰的影,修长且纤瘦,宛若仇十洲笔下的仕女图。身侧的漏花窗外,雨丝连绵,数叶芭蕉,雨珠在苍翠的叶片间闪烁,最后聚成一道清流,流了下来,摔进墙角的石水沟。
女人对着蜡烛,听潇潇春雨,忽而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这儿快要建好,还未定名。她的亡夫,一个辞官还乡的郎官,那个叫范启元男人,本意是将此处造成夏日纳凉的场所,可娶了她,忽而说要改,移走樟木,改种荚蒾。
大抵是年过四十,又得小妻,春风得意吧,他给园子题名“古春”,并亲自写了石匾,交给匠人雕刻。
有一回,也是一个雨天,他抱她坐在膝头,像父亲逗弄小女儿,又像恩客轻薄姬妾。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他握着她的小手,捏在掌心把玩,忽而提起这个园子,问她知不知道“古春”的用意。
她身穿白绫衫,一手来回翻着他的长发,从中挑出几根银丝,便打趣,说是“一朵梨花压象床”。
也是,五月荚蒾花开,白花一簇簇,比梨花还要繁盛。
他微微一笑,告诉她,是“年老逢春雨乍晴”。
说罢,举起她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