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婷靠在侧壁上，脑海里想起未来那个她说过的话。

如果不回去，从源头上改变一切，就算再循环一百次，这里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当时还不能完全消化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所以感官上不痛不痒无知无觉。

直到，收到了萧灵儿的死讯。

那种切肤之痛，才一下子席卷而来。

只是出个远门而已，她到这个世界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曾经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就这么没了。

她不知道要怎样表达痛才算痛，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心脏被挖了一块的锥刺感削减。

一连数日，她整个人都是恍惚麻木的。

未来的她，太过了解她，所以才会故意把时间控制在这个时候，掐着点让她前往北齐，错开眼睁睁看着萧灵儿咽气的冲击。

如果非要她通过见证每个人的结局，以此来坚定回到过去的信念。

那么她承认，未来的那个她做到了。

第一刀，就让她痛得心绞。

——

到王府时，厉筲辰拦腰将顾婉婷抱回了净弦居，当即让人备好热水，又抱她去泡澡。

靠在浴池边缘，顾婉婷冻僵的身躯被汤泉包裹，带着花香的热气钻入毛孔。

她的意识一点点回笼。

厉筲辰就守在一旁，满目担忧地看着她。

对上男人的视线，顾婉婷僵硬地扯了下唇角，“我没事。”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王爷收到出征的圣旨了吗？”

厉筲辰颔首，“五日后大军开拔。”

“五日。”顾婉婷低喃一句，“还好，还能赶上给你过生辰。”

“苒苒。”厉筲辰看着她，“我的生辰已经过了。”

“那就补过。”

“我往后还有无数个生辰，今年错过，明年再过便是。”

顾婉婷倔强着：“我就想今年给你过。”

厉筲辰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走过来将她从热汤里捞出来擦干身子，一件件给她穿好衣裳。

顾婉婷顺势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厉筲辰抬手，温厚的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顾婉婷哭不出来，这一路上，她已经麻木到平静。

连日的奔波，让撑到极限的她疲累至极，最后在厉筲辰怀里睡了过去。

——

次日，宫里来了晋安帝的口谕。

蔡公公带着人，特地跑了一趟宣武王府。

晋安帝的意思是让宁小呆入宫，去给皇子萧谨伴读。

顾婉婷没明白什么意思。

有别的宫人太监在，蔡公公不好明说，单独把顾婉婷请到一旁，低声道：“其实皇上的本意并不是让三少爷去给大皇子伴读，而是去陪秦家小少爷。”

他叹息道：“那小家伙见不到娘，一到晚上就哭闹，这些日子吃得少，睡得也不好，下巴都削尖了，跟大皇子又玩不到一处，成日里郁郁寡欢的。”

顾婉婷沉思着，没接腔。

厉筲辰前脚刚接了出征的旨意，晋安帝后脚就要把人侄子弄到宫里。

这节骨眼上，怎么看都像是把宁小呆抓去做人质，威胁厉筲辰只许大胜不许兵败。

蔡公公看穿了顾婉婷的心思，有些发愁地解释道：“皇上一开始，是想着把秦小少爷送到王府来请王妃帮忙照看的。”

“但一想着王妃和长公主的关系，您若回来得知了死讯，必定免不了伤怀，再让您帮着看孩子，多少是有些难为人了。”

“皇上这才临时改了注意，让宁三少爷入宫给大皇子伴读，一来不耽误读书，二来，也让秦小少爷有个伴。”

顾婉婷问：“小深深以后是不是不回秦家了？”

蔡公公一脸为难，这话他可不敢乱接。

顾婉婷看他反应，瞬间便明白了。

萧灵儿的死因，让晋安帝迁怒到了秦朝阳，乃至整个永定侯府头上。

“好，公公先行在前厅喝茶等候，我换身衣裳，待会儿亲自送着小呆入宫。”

第401章 只要阿白活着

蔡公公来的路上就怕顾婉婷不同意，心一直高吊着，听到这一句，才总算踏实下来。

过几日便要开拔，厉筲辰一大早就出门了，不在府上。

顾婉婷去荣禧堂见老王妃，跟她说了晋安帝有意让宁小呆入宫伴读的事。

老王妃的第一反应，和顾婉婷先前的一样，以为晋安帝想抓自己重孙子去做人质。

她面色凝重下来。

于是顾婉婷又跟她说了小深深的事。

提起那个孩子，老王妃心中的不忍最终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年你二嫂，就是因为得知噩耗动了胎气导致早产，最后生下小呆撒手人寰的，没想到这种事，竟也会发生在公主身上，那么多稳婆太医，愣是大小没保住一个。”

“秦家小少爷，他但凡和咱小呆一样，打小没见过娘也就罢了，偏偏他娘是半路走的，他还那么小，如何受得住？”

——

顾婉婷换上诰命服，带着宁小呆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娘亲，小深深的娘亲是不是没了？”

宁小呆已经不是当初只会牵着小羊羔跟在哥哥身后哒哒哒的年纪。

他虽然没有去长公主府吊唁过，但他看到小深深在王府时穿了孝服，头上绑了白色的抹额。

那是戴孝的意思。

顾婉婷望着身旁小家伙乖巧懂事的样子，鼻头忽然一酸，“皇上让你入宫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陪小深深，这件事，你以后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宁小呆点点头，说知道了。

到了皇城，顾婉婷被蔡公公领着，前往天元宫面圣。

晋安帝在东暖阁。

顾婉婷还在门外，就听到了小深深的哭声，以及萧谨耐心又温柔的轻哄声。

“皇上，宣武王妃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蔡公公进去通报了一番。

“宣。”

随着晋安帝话音落下没多久，顾婉婷便带着宁小呆出现在了暖阁内。

行礼过后，顾婉婷的目光第一时间望向小深深。

小深深见到她，小嘴一瘪，哭得更厉害了，张开小胳膊，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顾婉婷站起来，朝小家伙走了过去。

小深深转身，小屁股对着她，要从暖榻上爬下来。

还没动作，就被顾婉婷捞起来一把抱在怀里。

小家伙的确比她去北齐之前轻了许多，原本明亮乌黑的双眼，此时又红又肿，还打哭嗝。

顾婉婷掏出帕子给他擦鼻涕，又给他顺了顺背。

小家伙又打了几次哭嗝，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晋安帝背对着顾婉婷立在窗前，没有去看这一幕，只是望着暖阁外自霜雪中冒头的梅花，缓缓启唇，“阿白可知此事？”

顾婉婷如实道：“臣妇是在离开北齐那一日得到的消息，倒是叮嘱过王爷的部下，暂时对二师兄隐瞒公主的死讯，但恐怕，瞒不住郁家的情报网。”

晋安帝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王妃下次给阿白去信的时候，帮朕捎句话吧，让他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所有人都走了，他只剩阿白一个弟弟，不希望阿白再出事。

哪怕，阿白不愿意认他都行，他只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