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哪不舒服吗？”

顾婉婷抬起头来，满眼关心。

“无妨。”

厉筲辰缓缓松开她，先前因为北齐人，正在失控的情绪被顾婉婷一句心里话直接击碎。

“宁一跟我说，我出征后，你曾被人绑架，绑架你的人已经抓到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厉筲辰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仔细留意着顾婉婷的反应。

宁一跟他提起顾婉婷被绑架的事，是在七夕次日。

那时他已经复明，还刚好在前一夜跟顾婉婷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可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从第三个人口中得知的。

说明，她并不信任他。

近两年的相处，没能换得一份信任。

这个认知让厉筲辰十分受挫。

以至于去军营的这半个多月，他每日都把自己沉溺在艰苦的训练中，累到麻木才没空去细思。

顾婉婷垂着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厉筲辰如有实质的目光。

她不傻，听得出来厉筲辰的言外之意，是想知道她为何没把这件事告诉他。

顾婉婷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忽略了厉筲辰。

可她没说，不是对他设防，更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习惯。

她习惯了在遇事的第一时间自己想办法，而非盼着有人出手相救。

习惯了对所有人报喜不报忧。

她以为，事情解决了就算过去了。

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再跟厉筲辰赘述一遍的必要。

却唯独忘了，厉筲辰会在意，很在意。

这种近乎本能的‘漠然’，顾婉婷自己都没想到。

或许是从记事起就吵闹不休的原生家庭氛围开始。

又或许，是她妈被家暴致死，亲戚接连打电话站在道德制高点以长辈之姿指挥她出具谅解书，纷纷把责任都推到她妈身上，她拉黑所有人，把人渣送进监狱，从此断绝往来六亲不认开始。

她慢慢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麻木，习惯了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所以也渐渐忘了，受了委屈还能告诉别人，还有人会为她撑腰。

若非今日的事，若非厉筲辰一番问话。

顾婉婷都意识不到，自己骨子里竟然冷漠至此。

三师兄说，她彻底把自己锁死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种冷漠，大概会比性情上的高冷不近人情更为伤人。

顾婉婷深吸口气，抬起头，对上厉筲辰的双眼，她唇角轻扯出笑容，立好人设刚要解释。

厉筲辰忽然道：“没想好怎么处置，我就先把人关起来，等你想好了再说。”

言外之意，没想好怎么解释，可以不解释。

说着抬手摸摸她的头，嗓音裹上一抹柔，“没事了。”

就在刚刚，厉筲辰清晰感受到了顾婉婷身上散发出一股很陌生的气息。

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中，沉痛无措，而又迷茫。

他很确信，没有感受错。

认识这么久，厉筲辰还是第一次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顾婉婷。

也是那一刻，厉筲辰忽然明白了，心声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他还未曾了解真正的顾婉婷。

他们明面上互为表里不离不弃，实则互相演戏，互不了解。

没关系，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

宁一很快拖着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的北齐男人走了，院内迅速被宁二几人清理干净。

下人们被调了大半回京都，余下来看守院子的厨娘张妈几人，早就被支开，并不在庄子上。

顾婉婷跟在厉筲辰身后，拉着宁小呆，走了进去。

“生辰一过，小少爷就要被送去开蒙了，妾身来给他收拾东西。”

厉筲辰点头嗯了声，没再多问什么。

宁小呆留在庄子上的东西并不多，无非就是些没带走的衣物玩具和那头肥羊烤串儿。

烤串儿越长越壮，带去书院当宠物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留下来让张妈养着。

顾婉婷便只收拾了衣裳和玩具，裹在包袱里，打包好挎着出来。

厉筲辰还坐在藤椅上，微阖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顾婉婷过去跟他道别，顺便跟他说：“最近主子们都没住在庄子上，下人可能没准备新鲜食材，王爷要吃什么，得提前跟她们说。”

厉筲辰缓缓睁开眼，连续半个多月的艰苦训练，他眼里的红血丝透着疲惫。

喉结微滚，厉筲辰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顾婉婷想提醒他，和亲队伍刚入京，宫里正在歌舞升平，这个时候入京，没准会碰到什么糟心事。

但见厉筲辰已经利落地站起身来，她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和亲公主入宫，宴请百官。

萧灵儿身为晋安帝的亲妹妹，这种场合自然免不了要出席。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宗政璎被绑架，北齐换了和亲人选的事，满心以为入宫的是宗政璎本人。

“红袖快快快，给我上妆。”

萧灵儿坐到铜镜前，满心期待。

这些日子被秦朝阳哄着喝了药之后，她孕吐次数在减少，气色也好多了。

红袖马上找来一套华贵的头面，拿起银梳给萧灵儿梳头。

秦朝阳一直在门外来回踱步。

萧灵儿出来时，特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问他，“好看吗？”

秦朝阳匆匆看了一眼，“好看。”

萧灵儿掐了他一把，“你都没认真看就敷衍我？”

秦朝阳只好又重新看了一回，随后满脸诧异，“公主，你的头发……”

虽然已经成亲，可萧灵儿以前的发式都是姑娘打扮，她不承认自己已婚，身份又摆在那，自然无人敢置喙。

今日竟然主动梳了妇人发髻。

也就意味着，她承认自己跟驸马已经圆房了。

秦朝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到，正沉浸在幸福中。

萧灵儿哼了一声，“少臭美了，本公主只是去见自己的小姐妹而已，才不是为了你！”

一句话，迅速把秦朝阳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蹙了蹙眉，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提醒她，“公主，今日入宫的那位和亲公主，可能跟你去年认识的那位，不是同一个。”

第186章 都是宋姑奶奶的功劳

萧灵儿直接听懵了，一脸不解地望着秦朝阳，“你刚刚说，今日入宫的和亲公主，跟我去年认识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秦朝阳点点头。

萧灵儿还是不理解，“什么意思？换人了？”

“嘘……”秦朝阳生怕下人听到，示意她小点声，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秦朝阳抬手，把下人都打发出去，这才拉着萧灵儿进屋，坐下来慢慢说：“去年来过南凉的那位公主宗政璎，其实已经在半道上出事了。”

“但和亲关乎南北两国今后的邦交，所以皇上颁布了一道圣旨，提前昭告天下，会封入宫的公主为贵妃。”

“皇上其实是在变相告知北齐，他们还有机会在入京前换人，皇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意外不存在，权当入宫之人就是真正的明珠公主。”

“出事了？”萧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不轻，“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怕她太过激动影响胎气，秦朝阳赶紧安抚道：“公主你别着急，璎璎姑娘现在很安全。”

说着，秦朝阳把宗政璎被人劫持，之后阴差阳错被人救走的事告诉了萧灵儿。

秦朝阳并不知道江喻白跟顾婉婷的关系，因此只说救了宗政璎的是个江湖中人，武功高强。

萧灵儿的小心脏跟着这一波三折的变故起起落落。

看秦朝阳的神情，不似在撒谎，她这才接受了事实。

“那这宫宴，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本来就是为了宗政璎才想入宫的。

现在和亲人选都不是宗政璎了，她顿时没了兴趣，想找个身子不适的借口推了宫宴。

“得去。”秦朝阳说：“这次的宫宴不比寻常，顶多咱们到席上坐一坐走走过场就是了，你是长公主，身份不一般，别让北齐看轻了南凉的大国气度。”

——

去年率领使团出使南凉的是北齐六皇子宗政麒，今年来送嫁的还是他，只不过少了个薛丞相。

晋安帝带着皇子萧谨走了进来，一番开场白后，在龙椅上落座，宣布宫宴开始。

宗政麒十分热情，先给晋安帝敬了杯酒，又来敬萧灵儿。

秦朝阳早偷偷让人把酒壶里的酒换成了白开水。

他提起酒壶给萧灵儿满上。

萧灵儿举杯，冲着宗政麒淡淡一笑。

宗政麒道：“家妹初来南凉，许多规矩不甚熟悉，若有冒昧之处，今后还望长公主多多担待。”

提起这位妹妹，宗政麒的眼神颇有几分宠溺的意思，跟去年宗政璎来时他只想掌控一切的态度截然不同。

萧灵儿忽然有些不爽，高声回道：“宫里有的是礼仪姑姑，明珠公主不会的，慢慢学便是。六皇子放心，没有人天生懂规矩，但我们南凉的礼仪姑姑，有的是耐心教公主学规矩。”

这话回的，先是秦朝阳愣住，随后是晋安帝，紧跟着是宗政麒和满座臣子亲眷。

所有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萧灵儿。

谁人不知，永乐长公主萧灵儿飞扬跋扈，身为公主还不学无术，常常给皇上惹是生非。

她来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南凉大臣们恨不能她把嘴缝起来一声不吭才好。

可是刚才，她竟然把北齐六皇子看似恭维实则暗中给他妹妹找靠山铺人脉的话给还了回去？

秦朝阳忽然笑了，给她剥了个虾放到小碗里。

面对众人的目光，秦朝阳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