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现在，他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他离婚了。

　　离婚了，有些事就该不一样了。

　　玄景心里不是很痛快。

　　他未来一周都会在国外出差，这些天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抓紧机会往他桌上堆文件。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想着放松放松，结果忽然又多出一件事……

　　玄景淡淡地瞥了张助理一眼，直把他看得心惊肉跳，这才道：“行了，回一趟莲山。”

　　从公司回莲山的这一条路，玄景是走惯了的。熟悉的景色会给人以安全感，所以这一路，越走玄景的神色越放松。

　　车子开到莲山小区大门口，又顺着盘山道一直往上，很快停到了他家门口。

　　张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玄景身后，随着他进了别墅的大门、正门。

　　动作一直行云流水的玄景，却在开了正门后，停在玄关处不动了。

　　他不动，张助理哪敢越过他往里走？也跟着停在玄关处。

　　玄景看了鞋架半晌。

　　他回

　　莲山的频率不高，最近这一年尤其如此。这一套别墅的有些地方，尤其是后院花园，他实在不敢说自己很熟，但玄关处放着的鞋架，他是真的记忆深刻。

　　莲山常住的只有他和沈皎月，偶尔郑若澄会来住几天，倘若再考虑到访的客人……总之，常备个六七双替换的鞋足够了。

　　但莲山的玄关，单单用以替换的鞋子就足足摆满了两个鞋架。其中有一半以上的鞋子常年放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但每隔一段时间又会更新。

　　玄景不知道沈皎月放这么多替换的鞋子的目的是什么，但因为这整整两鞋架款式、色彩各异的拖鞋实在不同寻常，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现在，这两个鞋架空了，只剩下一双孤零零的黑白配色的拖鞋。

　　——哦，这是他穿过的。

　　玄景的眼神下意识往后一扫。

　　除了替换的鞋子之外，玄关处的门后还放着另外四个鞋架，那是他和沈皎月会往外穿的鞋子。

　　现在，这些鞋架直接空了两个。

　　玄景后知后觉，沈皎月好像跟他说过，她会将她的东西往外搬。

　　所以她这是已经搬走了？

　　这种念头一起，玄景再看面前的客厅，只觉得处处眼熟，又处处陌生。

　　这里好像少了两张沙发？也不知道那种沙发叫什么，反正丑得挺特别。

　　茶几上是不是有瓶花来着？

　　之前电视柜上是不是有个相册？

　　玄景一边往内走，一边不时注意到一些小细

　　节。

　　老实说，客厅里虽然少了一些东西，但并不显得突兀和糟乱，只是玄景看着，到底觉得不太顺眼。

　　这时候，一楼书房的门开了。

　　人还没出来，声音先传出来了。

　　先是刘阿姨的声音：“太太只管放心，我到时候会跟先生交待的……”

　　再是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也不用特地提，这里一般没人来的，我今天就下单，到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都看见玄景了。

　　刘阿姨很高兴，“先生回来了。”

　　沈皎月倒是愣了下。

　　周一的中午……她的确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见玄景。

　　不过……

　　沈皎月的眼神在玄景身后的张助理身上绕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看来是有事。

　　玄景也看了张助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老板，我先去忙了。”

　　等张助理走后，玄景这才问刘阿姨：“什么事要跟我交待？”

　　刘阿姨张了张嘴，又看向沈皎月。

　　沈皎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书房里有一些书我翻过，留了点痕迹。我把这些书带走了，书架上空着的书我会补上的。”

　　玄景看着她带在身后的大行李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刘阿姨很热情，“先生吃过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点？太太还没吃呢？我这就去准备……”

　　玄景：“我吃过了。”

　　沈皎月：“不用，我马上就走了。”

　　两人近乎异口同声，说完后，又都看了对方一

　　眼。

　　气氛有点尴尬。

　　刘阿姨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沈皎月这段时间收拾旧物收拾得心潮起伏，这会儿再见玄景，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时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玄景似乎没有这个烦恼：“收拾好了？”

　　“嗯，就差这一个了。”

　　“门口没看见你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了？”

　　“是，这样方便一点。”

　　沈皎月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既然你在，钥匙和通行证还你。”

　　说着，她放开手里的行李箱，将背后背着的背包取下，从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玄景：“大门的，密码锁的，地下车库的，还有车子的通行证……都在这里了。”

　　玄景慢了一拍，接了过来。

　　沈皎月像是了了一桩心事，神情都松了几分，“那我先走了。刘阿姨，书房有点乱，要麻烦你打扫一下了。”

　　她跟玄景打了个招呼，拉着行李箱想往后走。

　　“等等。”玄景忽然道。

　　沈皎月回头看他。

　　玄景一手插兜，闲闲道：“苏老师，你把车子的通行证都给我了，要怎么把车开出车库？”

　　沈皎月怔了下。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玄景地下车库好几排豪车，安保力量强悍。没有通行证，她不可能出得了车库门。

　　玄景道：“这样，我让人把你的车开到大门口，你从正门出去。”

　　沈皎月想了想，接受了。

　　她拉住行李箱，转了个方向，朝玄关走去。

　　铺了地

　　毯的地面，安静是安静了，但摩擦阻力极大，本就重的行李箱，这一下是越发难拉动了。

　　玄景看她费劲巴拉的样子，到底上前一步，“我送你。”

　　他也不管她是不是同意，上前接了她的行李拉杆。

　　沈皎月拒绝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嘴里。

　　算了，随他吧。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朝玄关走去。

　　路过客厅时，玄景眼神一扫，从客厅的落地窗外，看见了蒙蒙的天色。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地响，像是有人在敲门。

　　玄景眉头一扬。

　　竟然下雨了？

　　他转头看沈皎月。

　　沈皎月也正看着窗外。

　　今天的雨提前了。

　　春末夏初的雨，下得格外大，格外急。

　　她车上是有伞的。假如她直接从地下车库离开的话，也根本用不着伞，可现在……

　　从正门到大门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的。

　　沈皎月想了想，“霍总，方便问你借把伞吗？”

　　总好过借通行证吧？她可是刚还的。

　　玄景慢悠悠道：“方便倒是方便，就是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有伞。”

　　“……有的。”沈皎月说着，眼神往玄关处一扫。

　　玄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在玄关的尽头，一排鞋架的上方，看见了一排挂着的雨伞。

　　那就没问题了。

　　两人的脚步继续。

　　行李箱的轮子从地毯的边缘滑出，滑向铺着石砖的玄关，拉出长长的刺啦声，意外地响，似乎能引起回声一般。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沈皎月随手拿了

　　一把伞，拉开了大门。

　　沙沙的雨声入耳，周围安静到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被天地间的风雨声冲散了。

　　沈皎月望着这雨幕。

　　这一步走出去，从此，她跟玄景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沈皎月轻轻吸了口气，转身面向玄景，“就到这吧，谢谢霍总。”

　　她预备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

　　玄景却没松手，只在门边站定。

　　他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允白，你还可以后悔。”

　　低沉的声音，夹在沙沙的风雨声中，十分悦耳，也十分从容，从容到甚至有些像是在开玩笑。

　　即便如此，沈皎月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下。

　　她不敢深究自己这个时候在想什么，是觉得委屈心酸，是觉得动摇，还是觉得嗤之以鼻。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只是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快速从恍惚中回神，而后轻轻笑了下，“谢谢，但不必了。”

　　沈皎月伸出手，接过自己的行李箱，踏出了霍家的大门。

　　黑色的大伞撑过头顶，咕咕的轮子声响在身后。

　　很快，雨声从头顶的伞面上传来，带来微微的震颤感。细细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风雨加身，可这才是她该走的路。

　　她一步一步地朝外走，越走越稳，越走越从容，逐渐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玄景的视野中。

　　夏天来了。

第 21 章

　　玄景坐在车上, 闭着眼睛，凝神听着雨声。

　　雨势不减, 滴滴砸在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