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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撕扯间,她的斗笠有一瞬间掉落,她以为聂枝枝慌乱间来不及细看,即使看了也未必认得出她。
不想……
“什么朋友?”阿蛮忍不住问。
“小时候的玩伴。”聂枝枝声音轻轻的,像蝴蝶振翅。
阿蛮红了眼圈。
“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聂枝枝摇头,“我们已经好多年不见。”
十年零七个月又二十五天,阿蛮心里念道。
10.
聂枝枝离开后,阿蛮数着日子,逢一旬往墙上划一个斜道,在画到第三百三十二道斜道时,阿蛮再次得到了聂枝枝的消息。
是从弟弟阿毅口中。
“姐,你还记得以前住我们家隔壁的聂枝枝吗?”
彼时阿蛮正坐在窗下浣洗衣裳,听到阿毅的话,神情微滞,“聂枝枝?”
“就是那个冷冷清清不爱说话的女孩,一双眼仁特别黑,爱梳双环髻。”阿毅生怕阿蛮记不起来,细致地描述,“那时候你总和她一起玩,而把我撇开,哼,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姐姐。”
阿蛮舔舔唇,衣裳还在手里搓着,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意思拿手蹭了蹭鼻子,蹭上一鼻头的皂角沫子。
“印象不深,怎么突然提起她?”
“我今天见着她了!”阿毅字音咬得极重,没注意到阿蛮神色有异,自顾自讲下去,“她以前长得干巴巴的,没想到现在出落的这般水灵,我差点没认出来。美中不足的就是一条腿瘸了,唉,好好的小娘子怎么就瘸了呢。对了,她那条腿当年究竟是怎么瘸的,姐,你还记得吗?”
阿蛮呼吸急促,有些上不来气。
“姐,你怎么了?”
“没事,突然胸闷。我回屋歇会儿,你把衣裳浣了。”
“唉,我哪会这些,等娘回来浣吧。我扶你进屋。”
阿蛮稍作休息,抿几口茶,呼吸终于顺畅下来。忍不住又跟阿毅打听:“你在哪见着她的?”
“国子监啊。”
“她去国子监干嘛?”
“姐你还记得上次来我家吃茶的种文彬种兄?”
“那个高高瘦瘦,手里爱拿一把折扇的青年?”
“没错。聂枝枝是他的未婚妻。”
阿蛮露出诧异神情。
阿毅不出所料道:“我也很震惊来着,以种兄的家世,不说娶个千金小姐,也犯不着娶个身体残疾的女人。真叫人纳闷。”
“种文彬喜欢枝……聂枝枝吗?”
“当然喜欢,不喜欢他干嘛娶她,她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而且聂大伯你不是也知道,当年,多不光彩。”
“种文彬知情吗?”
“大抵不知情。我旁敲侧击地打探过,聂大伯已经过世了。聂枝枝但凡长个心眼也不至于同他讲那些。”
“她讲不讲是她的事,你不许出去讲。”阿蛮嘱咐阿毅。
“我才不多那个口舌呢。”
阿蛮这时又问:“你认出了聂枝枝,她可有认出你?”
“我那时候还小,她上哪里记得我去。”
“她不记得最好,你别去招惹她。也莫跟种文彬去说你认识她。”
阿毅挠头道:“姐,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哪有奇奇怪怪。”
“就是奇奇怪怪嘛。”
阿蛮猛地起身:“我还要浣洗衣裳,不跟你啰嗦了。”
第五味香:缠枝(五)
11.
阿蛮三不五时地向阿毅打听聂枝枝。打听她和种文彬如何相识相知,打听种家人对聂枝枝的态度,打听他们几时成亲。
阿毅一开始还愿意讲讲,渐渐烦了,直截了当拒绝:“你想知道自己去问种文彬去,我是不敢问了,再问他该以为我看上聂枝枝,欲和他抢娘子。”
阿蛮不问了,却禁不住对聂枝枝好奇。三月,皇家开放金明池,允许百姓入内参观游赏。种文彬邀聂枝枝同游金明池。阿蛮从阿毅口中获悉,当天也去了金明池。
远远的,她看到了聂枝枝,尽管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连五官也看不清,但她的确认出来了。
周围皆是游人,为掩盖自己的残疾,使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聂枝枝走得极慢。知道心上人在等她,慢中带着几分惶急,及至走到种文彬身旁,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种文彬掏出汗巾为她擦拭:“急什么,我们有一天好逛呢。”
“我怕你等急。”聂枝枝嗓音永远细细的。
“等别人兴许会急,等你不会。”看她发髻微微散乱,温柔细致地为她整理,“怎么还戴着这根木簪子,我不是有送你金簪吗?”
聂枝枝抿着唇说:“我戴木簪挺好的。”
种文彬不管,牵着她带她去买新簪子。
金明池不但对游人开放,商人也如此。苑内允许开设临时性酒肆、茶坊。卖花胜头面的也找得到。
种文彬叫聂枝枝挑一根。
聂枝枝小声:“家里不是有……”
“有你不戴出来?”种文彬选中一支绿玉簪,簪首雕刻花草纹,镶嵌多颗珍珠。往聂枝枝头上比了比,清新翠绿,淡雅脱俗,堪堪与她相配。
“就这支了。”
“玉的不牢固,恐跌坏了。”聂枝枝小声婉拒。
种文彬取笑她:“你怕是叫自己跌坏了,也不会叫它跌坏。”
她是什么样人他还不清楚么。
戴上新簪子终究是开心的,聂枝枝步伐轻快起来。然而遇到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娘子,她又总是不自觉地慢下来。尤其当对方注意到她的腿时。
每当这时种文彬就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润的眼神给予鼓励。
触及到爱人的目光,得知有他在身边守护着,她紧紧揪着的心忽然舒展开。她照常走她的路,尽管一瘸一拐,姿态不美,引路人时时侧目,她却再也不用害怕。
她最在乎的人不在乎她是个瘸子,她还有什么好在乎?
那一天,阿蛮尾随在聂枝枝种文彬后面,跟他们走过仙桥、水殿、宝津楼,游了大半个金明池。
她看到种文彬对待聂枝枝耐心温柔,体贴入微,没有嫌弃她残疾,长期压在心底那块大石仿佛往上升了升,没那么叫她喘不过气了。
临近黄昏,种文彬将聂枝枝送回家,阿蛮由此得知了聂枝枝的住址,再后来又从阿毅口中得知他们的婚期,来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多好的婚期啊,她甚至比聂枝枝还心心念念。
她时时幻想聂枝枝成亲那日她送她什么礼物好,又于恍然间回过神,她们早已不是朋友,于聂枝枝来说,她已是陌路。她连给她道喜的资格都没有。
郁郁了两三日,阿蛮又想到可以借阿毅之手送礼。便又活泛过来,每天憧憬着、盼望着,可是还没等她想好究竟送聂枝枝什么礼物好,聂枝枝就死了。
12.
月上松梢,夜色愈发浓稠,也愈发清寒。聂枝枝身上单薄,挨不住寒意,打了个喷嚏。
阿蛮见状,捡了些附近的松枝,稀稀松松摆成一个山尖,掏出火折子,正欲点燃,忽然看见聂枝枝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回过味来,一脚踹散松枝,坐回松根上双手抱膝,气鼓鼓。
火生起来,不是明摆着引人来找她们吗?阿蛮心想,难怪阿毅平时总骂她笨,她确实不聪明。
寒气侵骨,聂枝枝的身体缩瑟起来,上下牙齿咯咯打颤。阿蛮也不好受,尽管把身体团成一团,仍阻止不了热气的流散。十根指尖红通通的,像房檐上垂下来的冰凌子。
阿蛮又一次痛恨自己脑子不灵光,做事欠考量。照这么下去,聂枝枝没被拥挤的人潮踩死,也要被冻死了。
阿蛮脑中飞快思索着补救的办法。
聂枝枝突然难受的哼了一声。
阿蛮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好冷,四肢没有知觉了。”聂枝枝的脸色月光下白得吓人。
阿蛮怕她出事,忙走过去查看。在她俯身的一瞬间,聂枝枝双臂骤然施力,在阿蛮肩膀上用力一推。阿蛮毫无防备,仰天跌了一跤。
原来聂枝枝早用偷偷藏起来的石头割断了绳子。
趁着阿蛮跌跤,聂枝枝一瘸一拐地跑下山。她的四肢僵的厉害,别说瘸的那条,就是好的那条柱在地上也是麻木的没有知觉。她顾不了许多,本能地移动着。庆幸血是热的,没多一会儿流通全身,筋络渐渐活。聂枝枝奔跑中回头看,见阿蛮没有追上来,渐渐放缓了速度。
阿蛮此时正躺在一处洞穴里。阿蛮之前并没有留意,在她的斜后方有一口藤蔓掩映的洞穴。聂枝枝那一推使足了力道,使她沿着斜坡向下滚了几滚,落入下方洞穴中。洞穴直上直下,离地面八九尺深。阿蛮落进里面,直接摔晕。
等她醒来已是后半夜,她能瞄到一些月亮的影子,月光轻如花纱,浮映于上方石壁之上。阿蛮试图起身,身子卡于石隙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