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上学去。」

我应声从炕上下来，坐在成露的车后座上面晃晃悠悠的上学去了。

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就出了事。

成露没来接我。

以往这也是常事，我就顺着山路往回走，想着迎迎她，可直到我走到家门口也没看见成露的身影。

天已经黑了，家里亮着昏黄的灯。

我听见奶奶的哭嚎，「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听见爸爸的怒吼，「你说话啊！」

唯独没听到成露的声音。

我推开门，只看见奶奶坐在炕沿上抹着眼泪，我爸站在地上，他的对面站着矮他一头的成露，他们僵持着。

听见开门声，成露转向我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啊丫丫，没能去接你。」

下一秒我爸手中的杯子就狠狠砸向了成露的额角，我惊讶地叫出声来：「成露！」

「啪嗒」一声，有鲜红的血迹滴落下来。

「你是断我家的后！」我爸气势小了不少，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奶奶也吓得说不出话，只顾着来捂我的眼睛。

「成露……」我伸出手往前去够她，却被奶奶死死拦住。

「你滚！我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我爸别过脸，要将成露在这深夜赶出去。

我尖叫起来，「我跟成露一起走！」

「啪」得一声，我爸的巴掌也甩在我脸上，「不知道姓啥了你都！」

成露拿了块毛巾压在伤口上，晃悠着走过来蹲在我身前说：「丫丫，我会带你走的，等着我。」

我流着眼泪摇头，第一次憎恨自己未成人的身体，不能挡在成露面前保护她。

成露简单的收拾了东西走出去，跟我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离婚。」

「妈的老子怕你！离了我还能找到更好的！」

奶奶这时候又急起来，她应当是意识到了我爸是在胡说八道，手忙脚乱的去拉成露，「刚子胡说的，成露啊，你不吃那些药，好好给我家添个孙子，我们还是一家人，还好好过。」

「劝劝你妈啊丫丫。」

我这时候突然清醒过来，成露已经一脚踏出家门，只要她走，就能有新的生活。

所以我停住了上前的脚步，没去拉她的手。

成露甩开奶奶的手，远远地望了我一眼，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很坚定，她说：「丫丫，你等着我。」

我也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哪怕我爸还在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也大声地回她：「成露！走啊！」

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成露，走吧。

离开拖累你的沼泽，离开不作为的丈夫，离开难伺候的婆婆，也离开我。

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那会是好生活。

这天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入注，成露向前走的身影那么坚定，她一次都没回头。

我趴在窗边看着成露的背影，身后挨了最狠的一顿打，第二天没能去上学。

奶奶守在我床前抽噎着哭：「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迷迷糊糊地意识到，成露一直在避孕，她不想要我爸爸的孩子。

我想，要是再见到成露，要夸她真棒。

但立秋到冬至，一晃几月，我都没见着成露。

期间我爸进了趟城，拎着离婚证回来，骂骂咧咧地喝了一天酒，最后含糊不清地对我说：「哼，还想着那小娘们呢？她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带你走！」

我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可怜，用被子蒙住了他的头。

窗外又下起了雪，第二天我是走着去上学的。

村子小，我爸又没了个老婆的事情传得快，学校里的小孩更是凑在一起欺负我，他们叫我「没妈的小孩。」

「哎，这不是没妈的小孩嘛，你妈怎么不要你了啊？」

我懒得理他们，甩开他们就往教室里走，被人狠狠抓住书包带一拉，书本就「哗啦啦」的洒了一地。

「你说，是不是你不招你妈喜欢啊？不然她为什么跑的时候不带着你一起走呢？」

「怎么你两个妈谁都不要你啊！」

「哎，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克你爸啊，他怎么一个媳妇都留不下。」

我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揪住了那个小男孩的耳朵，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不会说话就别说！我替你妈教训你！」

我们厮打成一团，谁也不服谁。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老师闻声从教室里赶来，她把我们拉开，推搡了我一把说：「陈丫，你先动手的吧！」

跟我动手的一帮孩子里为首的是村长的儿子，老师只能拿我开刀。

我低着头站在原地不作声。

「真是没教养！怪不得没人养！晦气死了！」她带着点鄙夷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我刚想反驳，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跟我家孩子道歉！」

6

我的鼻尖一湿，冰凉的液体迅速融化。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抬起头，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站着的成露，她像是赶了很久的路，脸颊旁的红晕还没消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成露的声音清晰传来，她说：「给我家孩子道歉，说她不是没妈的小孩。」

「说她不是没教养，说她不是不吉利的人，说你错了！」

老师笑了一下说：「你跟陈刚离婚全村都知道，怎么，你个后妈还想带孩子走？」

成露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几分。

她握上我的手蹲下来平视着我问：「丫丫，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的眼眶再次变得湿润，想说我不愿意，成露没必要带着我一起生活。

「丫丫，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可她对我承诺，我就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成露站起身来对着老师说：「跟我女儿道歉！」

「现在她是有妈的小孩了。」

很久之后，我都能记得那天成露牵着我的手从村里那个破落的小学离开时候的样子，我们都高仰着头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雪花落在我的肩头，只要我抬头，就能看见成露嘴角的笑意。

我在那一刻清楚的知道，哪怕前路未卜，我们也愿意做彼此的亲人。

成露带着我回了家，跟我爸谈了许久，他们说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爸在屋里砸了两个杯子和成露走出门的时候桌上放了两沓用报纸包着的钱。

成露带走了我和奶奶。

奶奶当然是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走的，成露好言相劝半天，她都只说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