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顾樱身后的赵长渡，一身莲花暗纹红色广袖长袍，倾斜而下的黑发又长又直。

他的发上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只挑出几绺发丝编成了精巧的辫子，坠上浑圆的红玉珠，其余便随披拂身后。

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度逼人。

赵长渡修长的五指端了一盏茶，手微微倾斜，茶水就从杯中溢出倒在了顾樱腿上。

顾樱猛然从昏沉中回神，发现自己趴在榻边睡着了。

她转过身正准备告罪，动作却在看到赵长渡的一瞬间滞住。

如果不是性命暂时还在赵长渡手上，她大抵是要好好欣赏一下这美色的。

“有什么好看的？再看孤剜了你的眼睛。”

赵长渡的面色诡异地平静。

顾樱却有些害怕。

风雨欲来前总是平静的。

于是顾樱立马垂头，“陛下，奴婢该死，奴婢知错。”

赵长渡皱了皱眉。

“昨夜孤让你斟茶，你就是如此办事的？睡得可香？”

顾樱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梦。

梦中总有一只奇怪的东西，看不清全貌，但双臂伸得很长环住她的腰，还对她说——想都别想。

但至于想什么，顾樱不知道。

但是眼下她不能这么回答。

“奴婢惶恐。”

“惶恐？”

“抬起头来，让孤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惶恐。”

顾樱只得摆出一副惊惶的样子乖乖抬起头。

赵长渡打量了那张有些惊惶的脸半晌，才一摆手，示意顾樱来接他手中的茶盏。

“孤要用膳了。”

“且容你去更衣，然后过来给孤试毒。”

顾樱心头一跳。

试毒？

虽然以前对东芜皇室怨声载道的人有很多，可未必就能容忍外姓入主皇宫。

现在东芜皇城被赵长渡拿下，想要赵长渡死的人恐怕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以身试毒，岂不是上赶着送死？

“怎么？你不愿意？”

这事儿是她不愿意就能不试的吗？

愿意？当然不愿意。

“奴婢愿意。”

“那就快些更衣，孤的耐心有限。”

东芜的婢女服饰有青与白两色，顾樱思量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陛下想要奴婢穿什么样式的婢女衣服来服侍呢？”

那一瞬间，赵长渡的目光黯淡一瞬，从上到下肆意扫过顾樱全身。

顾樱感受到那个眼神，后背一阵发凉。

“穿你从前的衣裳。”

“孤就喜欢看你穿金戴银，一副高高在上却在孤手底下做奴隶的模样。”

“奴婢遵旨。”

顾樱转身，从柜中找出一套最华丽的衣裳。

待会儿她还要配一套最华丽的珠翠。

赵长渡的心理实在很好懂。

类似于喜欢看高岭之花坠入泥污之人的心理。

公主成为奴婢，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顾樱为了满足赵长渡这种心理，索性什么贵穿什么，哪怕不搭配也行。

只穿贵的，不穿对的。

于是一身浅蓝色鲛纱广袖留仙裙的顾樱，臂间挽了一段浅紫色云雾稍纱娟，头顶带艳红色海棠珠花步摇，腰间坠浅粉色荷花样禁步。

穿戴好后，顾樱顶着这一身精致奢靡又诡异的组合出门去拜见赵长渡。

沉寂的铜镜因为颜色纷乱的身影掠过，霎时浓墨重彩起来。

顾樱那一身杂乱的搭配，若是旁人穿起来，必然是有些奇怪的。

可那张脸的明艳生生盖住了纷乱的颜色，将各显神通自成一派的的蓝色、紫色、艳红与粉色都变作陪衬。

赵长渡见到迈出内殿的顾樱，执筷的手顿在半空。

她就该是这样的。

这样明艳，鲜亮。

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

那些素静，寡淡的颜色根本不衬她。

尤其是青色。

“过来。”

顾樱一走动，身上各色金饰便叮当作响，霎是好听。

一路叮叮当当走到坐在主位上的赵长渡旁边，顾樱福身行礼。

赵长渡指了指他左手边的三个碟子。

顾樱看了片刻，发现那碟子中将各色菜式都盛了个遍，量还不小。

“有的毒药需得剂量大才生效，所以你得多吃。”

顾樱看着那三个碟子，无声叹气。

没有毒药，撑也撑死了。

“怎么？不愿意吃？”

顾樱愣神的空档，赵长渡双指夹起一个酒杯，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将酒杯倾了倾。

酒水一接触到底面便“滋咕”地ᴊsɢ开始腐蚀起来。

下一秒，那酒杯被送到顾樱唇边。

赵长渡唇角一勾，声音十分和善。

“有可能被毒死，和现在就被毒死，你选一个，孤都成全你。”

“我选第一个！”

顾樱一边回话一边拿起筷子。

虽然碗碟中的吃食色香味可称得上俱佳，但顾樱每吃一口都十分提心吊胆，吞咽的动作便十分缓慢，有的只是囫囵入口便塞在口中。

赵长渡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着自己面前两腮鼓鼓，状若松鼠的顾樱，微微挑了挑眉。

他蜷起手指，用手背上突出的骨节在案几上敲两下。

“吃快一些，孤的耐心有限。”

赵长渡冷冰冰的声音宣扬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顾樱风卷残云，把剩下的吃食都塞入口中。

正盘算着先囫囵吃下去然后找个机会催吐的顾樱，忽然感觉耳畔一阵温热袭来。

“孤让你快些，不是让你这样快。”

“就这般囫囵吞枣，能试出什么毒？”

“看来你存心与孤唱反调？抑或是…”

“觉得孤被毒死了才最好？”

顾樱感觉后背传来的压迫感，立即摇了摇头。

“奴婢不…”

话还没说完，从身后环着她的赵长渡就长臂一伸，叨了一筷子鱼送到顾樱嘴边。

“既然不曾，那就好好地吃！”

“孤再看见你那般敷衍，孤就一刀、一刀划开你的肚子，破开你的肠子，再把吃食塞进去！”

顾樱被吓得仿佛肚子都痛起来了，立马张开嘴，咬走了赵长渡筷子上叨着的鱼。

细嚼慢咽半晌，顾樱愈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何必如此惊惶？”赵长渡挑起一缕顾樱的青丝绕在指尖把玩着。

“你若替孤试毒不幸殒命，孤会念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赐你个至高无上的封号与谥号给你风光大葬。”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试毒效果的顾樱，听着赵长渡这句话，感觉自己已经躺在一具纯金打造的棺材里然后被风风光光送入皇陵了。

第66章 你只是孤的傀儡

良久，顾樱感觉自己腹中并没有什么异样。葱白的指尖往自己的耳鼻处摸了一把，也没摸到血迹。

顾樱感觉如释重负。

“陛下，菜中不曾有毒，请陛下用膳。”

“知道了。”

赵长渡看了顾樱一眼，走到案前一撩袖袍坐下，对着顾樱一勾手。

“过来，布菜。”

顾樱执起筷子，将碗碟中的菜都各自夹了一些放在赵长渡的碟子中，然后双手奉上筷子。

等到那筷子从她手中转移到赵长渡手中时，顾樱才猛然想起，这筷子方才她用来吃过鱼。

顾樱一个激灵，话已经到嘴边了，又猛然想起来什么堪堪止住话头。

现在说出来不是自寻死路吗？

于是顾樱心一慌低下头。

她暗自祈祷赵长渡不要发现，否则被他发现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她的嘴会被整个剜下来吧。

这一顿饭用得实在坐立不安。

好在赵长渡一直没发现什么异样。

等到赵长渡传唤候在殿外的婢子前来收拾碗盏时，顾樱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准备上前一同收拾碗碟去刷洗。

“站住。”

顾樱稍显疑惑看了赵长渡一眼。

“陛下…”

赵长渡两步迈向顾樱，微微倾身。

“孤让你动了吗？”

“你到底有没有觉悟，若没有孤的恩典，这个地方，你休想迈出一步。”

顾樱抬头看了一眼赵长渡，复又垂下眼。

“是…奴婢谨记。”

这是被软禁了吗。

顾樱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轩窗外，惠风和畅，晴光潋滟，桃花正灼灼。

也罢。

等她从这里逃走，想去哪里都可以。

顾樱自以为隐秘的一瞥，被赵长渡尽数看在眼底。

他修长的双指挑起顾樱的下颌，左右掰了掰，认真打量了一番。

“算你运气好，今日孤正好要借你的身份一用。”

赵长渡向外走去，与顾樱错身而过时，淡淡丢下两个字——“跟上”。

顾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在赵长渡身后。

等到迈出殿外时，顾樱才发觉苑中候了一干侍婢，为首的正是春夏。

大抵是赵长渡吩咐过，无召不得入内。

现在想来，她侍奉赵长渡时，殿中便没有别的侍婢在场。

她从前不习惯有人常常紧跟在左右侍奉，所以未曾察觉到异样。

顾樱看了一眼前方赵长渡的后脑勺，目光便向春夏投过去。

一直低头的春夏似有所感，终于抬起头。

对视的那一眼，神色一直灰暗的春夏眸中终于有了一抹亮色，她嘴唇呿嚅两下，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顾樱不用看她的唇形也知道她在唤殿下，于是她对春夏眨眨眼，笑了笑，做了一个“别担心，我没事”的口型。

春夏怔然片刻，也对着顾樱笑起来。

两人的视线片刻交错，顾樱便继续跟着赵长渡走出了公主殿。

顾樱发觉赵长渡没有任何要乘舆撵的打算，一时有些奇怪。

不过也容不得她多想，因为赵长渡长腿一迈，她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偏生她今日装扮得像极了暴发户，恨不得有十个脑袋来簪发饰，更何况腰间还有几串坠子，走路便会碰得叮叮当当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