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是报应吧。有没有可能是别的情况，师兄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

　　傅惜蕊给李锐提供了别的思路，希望他有所觉醒。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锐反问，宋伟然没敢立刻回答。她内心觉得自己有一点卑鄙，她要用囡囡在李锐心中的分量，逼他开口。

　　“有些事情你不说，外人也没有办法插手。那么囡囡的现状，就不会有人去管。”

　　“你想让说出什么话，才能帮囡囡？可我也许并不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你先说说看吧。”

　　傅惜蕊看得出来，李锐是在做思想斗争。之前那样高强度审问都没问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不可能把自己所理解的保命符，轻易丢出去。

　　“那个保姆，并不是我们自己请的。”

　　傅惜蕊秒懂，她想着自己招聘的保姆，怎么可能会这么不负责任，还不敢辞退。更嚣张的是那个保姆的态度，她小心翼翼地问李锐。

　　“这个保姆，是谁给你们请的，是在监视你的家人吗？”

　　空气再一次被沉默覆盖。

　　“师妹……为然……我真的不敢说。现在的情况都已经这样糟糕了，我在这里鞭长莫及的，我怕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孩子就要陪我下地狱了。”

　　傅惜蕊叹了一口气，觉得他很可笑，都是咎由自取。

　　“你以为现在这个样子，囡囡不用和你一块儿下地狱了吗？”

　　“也许吧。”

　　“很好啊，你就赌吧。那个人对你承诺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兑现好嘛！与其被人拿捏，何不破釜沉舟。要死就一起死好了。现在那么怕他，当初就不要上他的贼船呀。”

　　傅惜蕊都快把那个名字给叫出来了，吴卓坤这个人到底拉了多少人下水？

　　“为然你们真的有把握吗？”

　　李锐的顾忌不无道理，他闭口不谈的这个人身居高位，人际网错综复杂。想把他拉下马，谈何容易呢。

　　“你们藏品修复部做的那些事情，当真以为是天衣无缝吗？做什么事情能不留痕迹呀！师兄，你醒醒吧。这背后的那些烂交易，我即便是不来问你，难道你以为真的查不出结果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反倒是你，到时候再被追加罪行，真的是永无出头之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囡囡。”

　　李锐本来是还有一些戒心的，觉得傅惜蕊是在套话。可等她亲口说出修复部做的那些事，他就知道了这事情是真的败露，瞒不住了。

　　可是他真的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这个口。对面坐着的，是他同门的师妹。他们曾一起在校徽下宣誓，进入师门。恩师教诲他们这辈子做人做事，不愧对于母校、老师。在社会上做一位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他曾经坚持过，后来放弃了。他给自己找了借口，是生活不易，是社会难混，是行业刁钻。总之他有很多理由，来接受自己的沉沦。可当他看到傅惜蕊的时候，曾经找的那些借口，就像沉重的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知道他面临的那些问题，一样也在他的同门们的身上发生过，可是他们没有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

　　“既然你张不了嘴，那我来问吧。”

　　傅惜蕊看出他的踌躇，只好主动。

　　“你和吴卓坤除了亲戚关系，还有别的交易吗？”

　　傅惜蕊直接点题，李锐被啥的措手不及，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坚持的一切像个笑话。

　　“这个事情说起来很长，我建议你叫一位警察进来做个记录吧，可以直接当做证据用。”

　　“没关系，你直接说吧。这里 360 度无死角的监控，他们正在监控室看着呢。”

　　“行。”

　　李锐说的这个故事不新奇，80%的内容，傅惜蕊已经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听到过。

　　李锐的确是在博士读书期间认识的吴卓坤，那时候工地上实习生的待遇很差。吴卓坤作为领队，常常关心他们这一批的实习生饮食起居，有没有得到照顾。当时大家都是学生，而吴周坤已经是考古所的领导，并且兼任着佛窟寺的领队，大家难免对这样一位前辈有滤镜。

　　所以当吴卓坤在项目结束后，热情邀请每一位实习生进考古所工作的时候，大家都满怀期待着毕业。毕竟考古所是大部分学考古学生的归宿。吴卓坤也不是只是动动嘴皮，后来李锐考考古所的时候，他还特意送来了复习资料，亲自划的重点。李锐考试的时候，非常的轻松，所有的题目都是在重点之内。

　　之后陆续几年，一起在佛寺项目的实习生，几乎都陆陆续续的进入春江市的考古所。可能是因为吴妍的这层关系，吴卓坤在这几个学生当中对李锐是最关照的。李锐的升迁速度，在整个考古所也是绝无仅有的。当然这与他自身的能力，也有一定的关系。不全然是吴卓坤在背后运作。

　　李锐年纪轻轻成了修复部的主任，自然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工作上非常的努力。可一次紧急的修复任务，他由于太过急功近利，出现了重大的失误。他将一只明朝的青花瓷碗修坏了。

　　情急之下，他去找了吴卓坤。吴卓坤给他的主意是他想不到的。这批青花瓷，存世的不仅仅是考古所手里的这一只。国内少说也有十几个同批次同款式的青花瓷碗，不过都在私人的收藏家手里。

　　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是可以收到一只一模一样的。这对当时的李锐来说是绝无可能的，这种碗的价格千万打底的，他一个小研究员，一辈子也挣不到。

　　吴卓坤当时给了他一个名片，让他联系名片上的人。钱的问题，可以从那里解决。先解燃眉之急，后续的窟窿，吴卓坤说会帮他补上。而那个名片上的人，正式的惠安。他也从此和这个敛财害命的鬼地方，纠缠不清。

孤单倩影（一）

　　春山大墓的项目在七月份顺利结束。不久之后，这个考古工地就会成为新建的绕城高速中的一段。在那段军心不稳的时间，还要有张玮这样的技术骨干站了出来，让项目平稳地推进。吴卓坤给考古所带来的是一场大地震，时至今日，这场考验依旧在缓解之中。

　　一瞬间失去整个部门，对一个体量不大的单位而言，很难缓过来。张玮曾经私下找过傅惜蕊，问她愿不愿意提前来考古所提前熟悉工作，毕业之后就直接应聘进来。

　　在张玮那边，傅惜蕊的身份一直都是春江大学的一名研究生。现在无论是考古所还是专班的人物，都结束了，她就没有选择隐瞒。告诉了张玮自己真实的身份。在考古工地的日子，张玮一直很照顾她，欣赏她，对她专业上的肯定，也让傅惜蕊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虽然第一时间张玮把这番话当做了推辞，不过回过头来细想，也就没有什么好不可信的了。

　　这些年很多事情她看在眼里，隐忍不发。不是打算狼狈为奸，而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不久前她终于在李锐犯下罪行被逮捕后，交出去自己的举报信。今天这个结果，她本以为这是一场天意的善恶有报。没想到除了她以外，也是有人在危险中前行。恰好两方的力量，在某一时刻中汇聚，成功的将这只大硕鼠从考古所里揪了出来。

　　“小孙，曾经在某一个时间段，我对这份工作非常的失望。后来我选择跳出来，绝不与背后的交易妥协。所以换来的也是我资历于晋升的不匹配。我怀疑过这样做是不是自我感动，还好有你这样的后辈，让我的坚持不是一场笑话。”

　　这是春山大墓项目庆功宴上，张玮对傅惜蕊说的话。傅惜蕊举杯，也想夸夸自己，又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几个月的事情纠缠在一起，终于等到了结案的时刻，三人小组当然不可以缺席。这场重要的庭审，是几个月的出生入死换来的，他们格外认真地听着法官的宣判。一条条罪行，在清晰的发音中，传达给现场的每一个人。

　　“经本院查明，春江市考古所原副所长吴卓坤，在位期间用职权之便偷盗文物。并伙同同事李瑞通过第三方，也就是浮屠寺僧众进行售卖，从而获利。另经本案证人丁川，也就是浮屠寺的僧人惠安指认。吴卓坤为浮屠寺的创建人，并在多年前任浮屠寺住持，后通过行贿送礼，进入到考古所工作。其在考古所工作期间，仍为浮屠寺实际掌控人，进行高利贷、做法事等非法活动谋取高额利益。另根据嫌疑人吴卓坤本人交代，其在二十年前，曾实施过多起强奸。因年代久远，受害者信息模糊，且已经过了追溯期。现对其罪行进行公开，但并不追究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