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欢不是没瞧见顾小宝失望的眼神，只是这次不能心软，也没去安抚他，大步踏进顾家，这个自己出生却完全没有印象的地方。

院子里人来人往，她目不斜视，直奔前厅。

端砚跟在最后头，给门房递上帖子，扬声道：“韩家顾姑娘向顾府问好！”

话音刚落，不止外头围观的路人，院子里的顾家亲属故交更是面色古怪。前厅的顾老太爷一听，险些没岔了气，顾二爷闻言摔了手上的茶碗，恨不得撕了门口那厉家小厮的嘴巴！

真该死，没想到慕欢居然来这一手。

偏偏韩夫人已经发话，慕欢是韩家的义女，又是韩大家的义妹，她代替韩府前来也没什么。

顾二爷心里怄得要命，面皮发青，倒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如此难缠，这般不给顾家面子！

顾老太爷原想一个小姑娘而已，要出嫁总少不得依靠娘家。他给个下马威，再摆摆架子，最后送点甜头，不信收服不了一个小姑娘。

没想到被摆了一道，顾家那些亲戚看在眼里，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呢！

光是想想，顾老太爷就觉得心肝疼，从来不曾试过这般丢了脸面，涨红着脸道：“韩家顾姑娘？她究竟姓韩，还是姓顾？”

顾二爷连忙安抚他道：“不知道是谁在侄女耳边嚼舌根，听说韩府派了个嬷嬷到侄女身边去……”

顾老太爷也觉得，一个无依无靠又寄人篱下的小姑娘，能硬气到哪里去？

春英在府里听着端砚在大门的喊话，险些没笑出声来。

进门前，慕欢小声叮嘱端砚的话，春英没听清，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眼瞅着顾二夫人气得面皮都发青，春英心里大为痛快。

慕欢环顾着顾府里陌生的景色，想到当年生父为顾家着想，刚死还没到头七，就连妻女都没能保住，立刻被赶出府。

这些年寄人篱下的苦楚，她没有刻意记住，却也不敢忘。这些像菟丝花一样的亲属，榨干了顾大爷这棵大树的精气后，就能马上翻脸。如今找上自己，不过是另寻别的大树好攀附，再加以利用罢了。

这样的亲戚，慕欢宁可不要，也省得以后给厉家带来甩不掉的麻烦！

顾二夫人被端砚那一喊，愣是说不出话来，僵硬着面皮请慕欢进了花厅，她便再也忍不住，整张脸沉了下来，吓得怀里的顾小宝哆嗦着捂住眼不敢多看。

这臭丫头，以为攀上厉家，真能无法无天了？

也不想想她姓顾，不姓韩，韩家真能当娘家人来看待？

顾二夫人迫不及待等着慕欢嫁进厉家，不得宠就罢了，最后也得不了韩家的帮忙！

到头来，还不是得找顾家人出手？

第八十六章杜鹃

慕欢进了花厅，看见的便是上首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以及他手边模样清俊的中年男子。

她看过顾大爷的画像，顾二爷与他只得三四分相像。容貌白净如文人，可惜一双眼阴沉沉的，一下子就让人印象极为不好。

不用说，这便是顾老太爷和顾二爷了。

慕欢规规矩矩问了好，便在下首默默坐下。

顾二爷皱了皱眉，还是压下火气问道：“侄女儿来拜祭，怎的借着韩家的由头？你是顾家的姑娘，又是大哥的独生女，来拜祭是天经地义的，冠上厉家的名义还是婆家，带上韩家算什么？”

顾老太爷干咳一声，也开口道：“当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急怒攻心也是难免。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也不必赌气不认自家人……”

慕欢听着，面色冷淡，心里忍不住嗤笑。

顾老太爷说得轻巧，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了就能迁怒到她们母女二人身上，硬生生赶出去不闻不问？

顾二爷扯上厉家，不过是想让自己明白，厉家还勉强算是婆家，她却还没出嫁，跟韩家只是带上一个“义”字，终究不是本家人，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到头来，还是她不对了？

这两人句句似是替她着想，在慕欢听来，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她轻轻一笑，抬头道：“顾老太爷言重了，委屈算不上。托老爷子的福，在府外没饿死冻死，好歹如今还能活生生坐在这头。要是老爷子这话在几年前，我还在华家的时候，必定感恩戴德，二话不说就跟着回顾家。可惜，时过境迁，我在顾家生活的年岁太短，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是顾家人了。”

慕欢一句“曾经”，没明晃晃地指责顾老太爷当年的作为，却也有些不中听了。她有着顾家血缘也就罢了，华月喜又有什么错？

刚刚丧夫，还在伤痛中，就被赶回娘家，还落不得好。

要不是后来遇上厉老爷，只怕华月喜早就受到非人的对待，落不得好下场了。

这些年的遭遇，一时半会说不清，却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委屈能略过的。

顾老太爷面色不悦，一个晚辈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要不是还有些用处，早就被他打出去了！

果然是那个狐媚子养出来的姑娘，瞧着漂亮柔弱，其实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顾二爷感觉气氛僵了下来，不想费心把慕欢请来就气走了，只等解围道：“不忙叙旧，侄女儿先去大堂拜祭大哥吧。”

“不了，”慕欢摇头，缓缓起身道：“我就去父亲以前住的院子烧点纸钱，上两柱香就好。”

闻言，顾二爷的笑脸有些绷不住了：“侄女儿来一趟，怎能不好好拜祭一番？”

慕欢似笑非笑地瞅着两人，再次摇头道：“娘亲说父亲喜静，吵闹的地方只怕要呆不住，还是去院子里清净些，我也能跟父亲说说话。这么些年来，要说的话多着，没得耽误了其他人拜祭就不好了。”

这话听得顾二爷毛骨悚然，仿佛顾大爷真的留在顾家，眼睁睁看着他们对待华月喜和慕欢两母子不好，后背发毛，他悄悄左右看了一番，强笑道：“侄女儿，祭堂上好些长辈正等着你呢！”

慕欢闻言，轻轻笑了：“我一个晚辈，哪里有资格让长辈等？理应二爷去主持才是。”

顾二爷听得心里妥帖，他是顾家唯一的男丁，毫无悬念，以后必定继承顾家。可惜顾老太爷年纪不小，却不肯交出顾家，让他颇为不痛快，索性吃喝玩乐，也乐得逍遥。

顾老太爷更不高兴了，沉声道：“那么多的长辈，你居然不去打声招呼，这么多年在厉家难道连规矩都没学会吗？”

他这话，只差没直接说华月喜没教导好慕欢，听得慕欢一肚子火气，要笑不笑道：“不劳顾老爷子担心，我一个外人，很不必去叨扰顾家的长辈们。”

说完，她转向顾二爷道：“大爷的院子可是在这附近？二爷要不要一起过去瞧瞧？”

看着慕欢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眼睛像足了顾大爷，顾二爷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推托道：“大哥的院子早年就封存起来了，许久无人进去过，还是先让婆子打扫一番，免得侄女儿进去沾上一身灰。”

慕欢摇头，无所谓道：“不碍事，大爷的院子还是原来那样，我也能好好看上一看。”

顾二爷无法，只好叫来一个婆子，把慕欢送去早就封起来的顾大爷曾住过的小院子。

顾二夫人让奶娘抱走顾小宝，独自躲在后面听着，见慕欢一走，她忍不住跳出来，皱眉道：“这丫头够嚣张的，可是二爷你怎么让她去大爷的院子？”

顾大爷一死，那院子就封起来了。顾二夫人不是没想过去拿顾大爷书房里值钱的书画和文房四宝出去卖些银钱，好贴补家用。只是那院子邪门得很，阴风阵阵，她不过靠近一点，就觉得胆颤心惊。

好歹顾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顾二夫人索性没敢动顾大爷的书房，只是把周边寝居的零散东西陆陆续续当掉了。

顾二爷没好气地看向她，冷哼道：“有本事，你跟着她去啊。”

顾二夫人顿时没了声，那地方着实吓人，听闻顾大爷还是死在书房里的，哪里敢去，只能哆嗦着退了下去。

顾二爷转向顾老太爷，愁眉苦脸道：“爹，这丫头太难缠了。小小年纪的，一张嘴够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还能是谁，不外乎是她那娘，或者厉家人。”顾老太爷咳嗽了几声，想起死去的顾大爷，心里不是不难过和愧疚。他原本看好顾大爷，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打小就聪慧听话，谁想在亲事上一意孤行，娶了个狐媚子回来。

到头来，大儿子死了，顾家只得一个庶出的二子。

从小顾二爷就被顾大爷压上一头，所有人都寄望在顾大爷身上，顾老太爷也就没怎么教导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