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细碎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听了一耳朵，却是几个宫人在编排顾鸾的闲话。

这是常有的事，打从顾鸾当年进宫这些闲言碎语就没停过，贵人从云端跌落素来都是寻常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再加上顾鸾有着毁婚另嫁的过往，更让人觉得自己有了资格对她指指点点。

但不管是谁，只要被顾鸾听见这些话，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蠢还是单纯的管不住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管，就留着这几个人让顾鸾撒撒气吧，总比最后都算在他头上要好。

他抬脚进了内殿，本以为外头那些人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顾鸾不在乾元宫，却不想一开门，就瞧见她正在收拾自己的夏衣。

他愣住了，顾鸾就在内殿，隔着一道门，外头的话她不可能没听见，怎么没发作呢？

先前罚宫人掌嘴，教训藤萝时可没见她手软。

“皇上。”

顾鸾起身行礼，赵夔摆了摆手：“忙你的吧。”

顾鸾便回去重新收拾衣服，外头擦地的那两人大约是没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仍旧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时不时会有某个字眼传进来，大多都是不好听的。

赵夔不自觉攥紧了拳，他知道宫里有流言蜚语，可不知道他们会说得这么难听，怪不得每次顾鸾都会大发雷霆。

先前他竟还觉得是顾鸾脾性苛刻，借题发挥敲打过她几次。

想起往事，他心里莫名发沉，眼神不自觉飘向了顾鸾，她神情却仍旧平和，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物上，完全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可她不可能没听见。

赵夔有些不明所以，顾鸾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发作？

要不给她腾个地儿？

他起身往外走，顾鸾大约从脚步声里听出来了他要出去，停了手里的活，微微屈膝送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要去哪都没有。

赵夔心里有些不痛快，其实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朝事十分顺利，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顾鸾，对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态，看着就累。

算了，不着急问，兴许待会她出了气，就会正常一些。

他出了乾元宫，在外头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琢磨着顾鸾差不多该把人收拾完了，就折返了回去，但一进门就瞧见那两个宫人还在擦地，身上并无何处不妥，还在这里干活显然也是没有被贬斥过的。

他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顾鸾怎么没动手？

他推门进了内殿，顾鸾却不在了。

气跑了？

被两个宫人气跑了？

顾鸾会这么没用吗？

他正要喊蔡添喜去找人，却听见顾鸾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她原来没走。

他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她在廊下正和宫人们安置新送来的花卉，她以前不做这种粗活的，大都是看着宫人折腾，可今天却上了手。

有气不撒，在这干什么活？

赵夔有些烦躁：“顾鸾，进来。”

顾鸾大约有些累了，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应声：“是。”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顾鸾就推门进来了，赵夔原本还想质问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嘴边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上可是有吩咐？”

顾鸾隔着两步远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烦躁。

赵夔纠结许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去了外殿，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这次察觉到了他回来，已经闭嘴安安静静地在干活了。

冷不丁瞧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的靴子，连忙就着跪地的姿势俯首：“皇上。”

赵夔没有理会，侧头看向顾鸾：“宫里没有可以编排上封的规矩，他们交给你处置。”

宫人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哆嗦。

顾鸾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起来：“皇上言重了，何谈处置，不过是些许闲话而已。”

曾经以为刺耳至极，现在听来，也不过如此。

赵夔却再次愣住了，顾鸾不是大度的人，或者说不是随便大度的人，自己人的亏她吃也就吃了，可对上旁人，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会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不管是宫人，还是后妃，她素来不看身份。

现在她却不计较了。

赵夔心里越发不舒服，刚才压下去的质问又要涌上来，他真心实意地想问问顾鸾，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可不等开口，他先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

他还以为是顾鸾手上沾了水没擦干净，可低头一瞧却是满手鲜红，顾鸾流血了。

“怎么受伤了？蔡添喜，传太医……”

话音未落，顾鸾就将手抽了出去：“不必了，些许皮肉小伤，哪配让皇上惦记。”

赵夔数不清多少次愣住了，顾鸾不是个会刻意遮掩自己病痛的人，上次她被萧宝宝烫伤之后，甚至还抱怨过自己询问得太晚。

当时他怎么回答顾鸾的来着？

他说，他能想起来问一句就不错了，哪有主子惦记奴婢的？

第113章奴婢已经学乖了

赵夔心口堵得厉害，当时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听见这话从顾鸾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如此刺耳。

“我当时……”

“皇上，”蔡添喜忽然进来，“庄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赵夔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庄妃会来他并不奇怪，先前他让顾鸾整顿尚宫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庄妃会坐不住。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就来了。

该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想到了那个还没审问出来历的太监，脸色微微一沉，可在科举舞弊彻查的档口，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顾鸾，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你……”

“奴婢告退。”

顾鸾识趣得很，没给赵夔为难的机会，话音落下便退了下去，赵夔嘴唇开了又合，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语气复杂地开了口：“她最近，是不是变得太懂事了？”

蔡添喜也跟着看了一眼顾鸾的背影，语气有些复杂：“是安静了些，可人都会变的嘛。”

是吗？

可顾鸾的变化，怎么让他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回神的时候瞧见庄妃还没进来，顿时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庄妃来了吗？她人呢？让朕等她，她好大的架子。”

蔡添喜知道他这是有些迁怒了，不敢耽搁地开门去寻了人，可却没能在院子里看见庄妃的影子，他不由一愣：“皇上，是不是等得太久，庄妃娘娘就先回去了？”

赵夔拧眉朝看了外头一眼，却一下就瞧见顾鸾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他的烦躁不翼而飞，耐下心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一连瞧了几眼才认出来，顾鸾捡的是一颗颗的凤眼菩提佛珠，但这东西十分稀罕，以顾鸾曾经的身份有这么一串倒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