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你都要死了，还关心这些。不过阿萝也死了。”

见她两眼放光，宋绵及时补充了一句：“是我宫里的奴婢，不是皇上的妃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季书柠冷笑一声环顾四周，幽幽道：“奴婢？你看我这宫里还有奴婢么，我干嘛要在意一个奴婢。”

又亲切道：“我们还真像，你的奴婢死了，我的奴婢也死了。”

她话语虽疯癫了点，却字字凄凉。宋绵不觉从满心厌恶里为她挤出一抹哀戚。

第73章 我死后，谁最受益

“你知道先帝的宸妃么？”

“什么？”

季书柠莫名其妙提了一嘴，又恢复成宋绵刚进来时淡漠的模样，聚精会神的凝视着眼前的毒酒，也不抬眼径自道：

“你们突然到我宫里来，陪着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我口渴了。”

宋绵无语凝噎，思索片刻唤道：“玲珑，去找点水来吧。”

“娘娘！”

玲珑忧心忡忡暗暗摇了摇头，可宋绵只是拍拍她的手，喊她快去。

这几句主仆间的低语传进耳朵，季书柠神情复杂的睨了眼玲珑，眼眸里的光更涣散了几分。

直到玲珑为她端来一碗净水，她才打起些精神，稍微抿了抿，缓缓开口：

“宸妃，跟你一样。不，她比你还卑贱，出身只是个卑微的宫女，可你知道先帝为了她做了什么么？”

宋绵心底漫出一抹不好的预感，犹豫着该不该顺她的话问下去。

可她并不在意宋绵想不想听，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唇边抿起几分讽刺的笑意，接着说了下去：

“先帝把她全家都杀了，就为了给她换个高贵的身份。”

宋绵骇然愣住，心底剧烈一跳，张了张嘴半天怔怔道：“你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书柠耸耸肩，风轻云淡道：“宸妃也死了。”

随后瞄了眼宋绵，眸中闪过惊讶，讥笑一声道：

“你不会觉得先帝是因为爱她吧？先帝是爱自己啊！只是为了让史书上记载的好看一点罢了。”

宋绵咽了咽口水，声音弱了几分：“那她是怎么死的？”

季书柠摊摊手：“我一会下去帮你问问。”

顿了顿，又道：“我告诉你这些，还帮你下去问，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紧跟着宋绵张口就问：“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暗示皇上会跟先帝一般对我么？”

季书柠无神的望着积灰的桌子，无力的摇摇头：“我又不是先帝的嫔妃，我怎么知道。”

“看看我死后，谁最受益。”

说罢，她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瘫软在墙上，眼神似找不到着落一般到处扫着，喃喃道：

“只是想你帮我罢了…”

闻言，宋绵眼神再度覆落于毒酒上，久久才道：

“可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居然让我喂他喝毒酒…”

“你在说什么啊？”

季书柠急了，声音带着绝望的哀切。她眼神灼热直勾勾逼视着宋绵，厉声道：

“我只是想你帮我抚养望儿，你又在莫名其妙说什么，你不帮就不帮，干嘛诅咒我的孩子。”

宋绵咂咂嘴，又一次被季书柠怔住，半晌扯起苦笑：

“抚养，你说的跟喝水一样简单，是不是今儿是别人来，你也会让她帮你抚…”

“皇上肯定会给你。”不待宋绵说完，她就急急打断：

“宫里的孩子必须有个母亲，皇上宠爱你，你家里人又都死光了，所以没什么可忌惮的。”

虽然宋绵恨她的家人，但这样的措辞显然没什么尊重，玲珑不觉生气想辩驳几句，可见宋绵却毫不在意神情沉静似水，只能压在心底忍着。

季书柠分析的有几分道理，后宫里这几个高位嫔妃里，就宋绵家世最差。

不，她已经没家世了。

可先帝爱面子，难道傅司泽就不爱吗…

季书柠像看穿了她的踌躇一样，不耐烦的口气生硬道：

“皇上给的，你不要也得要。”

话音刚ᴊsɢ落，伴随着一行清泪，也在季书柠两颊悄然滚落。

她眼神里的灼热已然褪去，颓废无力的扫过宋绵。

“我只希望你能善待望儿，他什么错都没有，他还那么干净。”

面对孩子，宋绵不禁心也柔软起来。

是啊，“宫里的孩子必须有母亲”。

宋绵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想着，不觉想到自己。喉间溢出几分酸涩，要是没有母亲，那跟宫外的野草有什么区别。

清了清嗓子，宋绵的声音仍沙哑着：“若皇上真的给我，那我肯定好好对待他，只是皇上，大概，会给皇后宜淑仪或齐嫔吧。”

季书柠点点头：“但是她们都没来看我，所以我先跟你说说。”

宋绵哑口无言。

静了片刻，想到她即将赴死，宋绵有些不忍，别过脸道：“要不，你还是选毒酒吧，听说白绫会很难受。”

“谢谢。”

季书柠毫不犹豫端起毒酒一饮而尽，举止干脆利落有几分飒爽。

酒杯滑落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在宋绵的心底。

她满眼不可思议回首，才发现别过头去的那几秒间，季书柠已然喝的精光。

酒杯砸向地面扬起灰尘，滚了滚杯身沾满泥土。

……

“娘娘！”

玲珑这一声焦灼的叫声扯回宋绵思绪，她怔怔眨着眼望向季书柠，喉头在这一刻仿佛被哽住一般挤不出任何话来。

玲珑扶住摇摇欲坠的宋绵，拉着她往外走去，宋绵眼前还是季书柠的那声谢谢，心里莫名心酸，一下子空落落的。

屋外的阳光绚烂，刺得她睁不开眼，满身冷汗瞬间被蒸发烤干，她只觉得胸闷气短，任凭她怎么摇头，都摇不走季书柠在她眼前的样子。

软轿一摇一摇走过深红的官道，又转入长街。

宋绵慢慢回过几分神，垂首哑然，眼底的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决堤而出，浸润了衣裳。

空气里掀起层层热浪，可宋绵周身却寒津津的，她掀起帘子，想让阳光尽数钻进轿内，好祛一祛这身上的寒意。

不过最近天热，轿子都是绕着路，尽挑些凉快的道儿走，显然这阴沉暗长的影子下是没暖意的。

“那是谁呀？”

宋绵不经意瞅见宫门口，有几道身影在行跪拜礼，随口问了句。

玲珑摇摇头，还是抬轿的小太监瞥了一眼，回道：

“奴才瞧着应该是季淑仪的父亲，他前几日告老还乡了，这不皇上赐死季淑仪么，来收拾东西了。”

宋绵愣了一愣，不自觉问出一句：“为什么？”

小太监声音低低回道：“季大人颇受先帝赏识，年过半百，算是朝中比较老的朝臣了，皇上早都想他回去歇着颐养天年了。”

微微叹息片刻，宋绵垂下帘子，品着这话，不觉猜测。

这算不算，皇上受益。

第74章 齐嫔得子

皇上开恩，下旨废去了季书柠的戴罪之身，又复了封号，追封为荣贵妃。

入殓时宫女为她施了粉黛，换上贵妃仪制的吉服，发髻高挽，梳的整整齐齐，满头皆是她生前常戴的珠翠金钗，以一种极尽荣华富贵的姿态下葬。

宫里几个嫔妃都有身孕，虽皇上给了恩典，但不许官眷吊唁，不许宫内置办丧仪，也没选定良辰吉日下葬，而是即刻葬入妃陵。

一切步骤速度之快，像是生怕被这晦气缠上。

竹苓来报时，宋绵神色平静，面上既没有哀戚，也没有痛快，只是静静听着。

直到竹苓说完，也不曾睁开过眼睛，半晌才缓缓开口叫她下去。

人走茶凉，生前得不到的，死后哀荣给再多也是无益。

念及季书柠临死前没头没尾说的那些话，只言片语好像挥之不去般，久久旋在宋绵脑海中。

一会儿想着宸妃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