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合上了，她不自觉看向那厚重的木门，懊恼和无力充斥着心口，她刚才是不是该说出口的？

现在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她无意识地靠近了两步，身前却挡了一个人。

是惠嫔的大宫女，豆包。

对方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就带个酒窝，看着很是甜美可爱，可一开口，话却犀利又直接。

“郑婉姑姑，奴婢实在不想和你为难，可您都出来了就该识趣一些，主子们在里头，哪有咱们下人进出的道理，您说呢？”

郑婉哑口无言，她确实没资格擅自进去，就算真的豁出去敲开了门，也未必还能见到裴琰。

兴头上的男人，是不管不顾的。

可要她这么离开，她也做不到，只好就这么站在廊下等。

外头的暗流里头的人一无所知，裴琰已经松开了惠嫔的手，自顾自靠在软榻上翻开了书。

惠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找了个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点心。

更鼓敲过两遍，蔡添喜小声提醒了一句该就寝了。

惠嫔顿时脸红起来，她虽然对侍寝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可如果能在乾元宫过夜，不管是太后还是荀家，应该都很高兴。

她抬头看了眼裴琰，却见对方起身打开了窗户。

廊下站着一个人，灰扑扑的影子，单薄的腰身，衬着寂寥的夜色颇有些伶仃。

是郑婉，她没走，还等在外头。

裴琰却仿佛早有猜测，脸上不见丝毫惊讶，只是木着脸盯着外头的人看了很久才开口：“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该来的时候不来，该走的时候又不走。

惠嫔拿不准是不是在问自己，不敢擅自开口，蔡添喜却也哑巴了似的没吭声，裴琰像是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看了两眼便自己关上了窗户。

“传热水吧。”

他开口，听得惠嫔心里又是一跳，可下一瞬对方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听说先前送过去的血燕你很喜欢，再带两盒回去吧。”

惠嫔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逐客。

她心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谢恩后也不用蔡添喜引路，自己小跑着就出了乾元宫。

蔡添喜难得见这么省心的后妃，忍不住感慨：“惠嫔娘娘的性子，倒是真活泼。”

裴琰已经又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洗漱，朕要睡了。”

蔡添喜看见了还候在外头的郑婉，原本还想替她求两句情，可想着她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心里也觉得该给她个教训，便没开口。

他伺候着裴琰更衣洗漱，正要熄灯退出去，却见裴琰还靠坐在床头，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了皇帝不痛快，有些忐忑：“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裴琰哑巴了似的抿着嘴唇没吭声，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他忽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蔡添喜知道他说的是郑婉，连忙出去喊了人。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裴琰掀开眼皮看过来，在外头等了这么久，郑婉的脸已经冻红了，动作也有些僵硬，倒是仍旧一板一眼，礼数丝毫不错。

“行了，直说吧，见朕到底要干什么？”

他恼怒于自己的心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郑婉却仍旧心存感激，她以为会等到明天早上才有开口的机会。

她屈膝跪下去：“求皇上救救我家里人，他们在滇南中了瘴毒，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裴琰垂眼看过来，却迟迟没开口。

郑婉不知道他是在为难还是不想答应，眼神期待又忐忑：“求皇上救命。”

裴琰仍旧没开口，只静静看着她。

郑婉有些不安，膝行两步上前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皇上，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裴琰这才笑出来：“当然听见了……其实直到你开口之前，朕都还有一丝念想，以为你今天来是为了朕。”

郑婉怔住。

裴琰脸上的笑逐渐淡了：“可后来看你耐着性子应付朕的刁难，朕就知道，不是。”

他说着似是有些嘲弄：“朕在你心里，哪有这个地位呢？”

郑婉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自觉直起身体看了过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朕该怎么想？！”

裴琰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般，忽然拔高了语调，他自床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郑婉跟前蹲下，“打从进门开始，你可有看过朕一眼，问过朕一句？郑婉，你说让朕怎么想？嗯？”

郑婉一时哑然，这些日子她虽然被谢家的事牵动心神，可只隔着一扇窗而已，裴琰好不好她如何能不知道？又何必问何必看？

可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不能等了。

她抬手抱住了裴琰的胳膊：“你如果因为这个生气，可以罚我，怎么罚我都好……先救救我的家人好不好？我娘已经寻了几次短见，她真的撑不了多久了，你救救他们吧，好不好？”

想起平宁描述的谢夫人自杀被救回来时的情形，郑婉就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那是她的血脉至亲，是在这世上唯一会牵挂她的人……

不能出事，真的不能出事。

裴琰眼看着郑婉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心口微微一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郁的失望和愤怒。

郑婉，朕就在你眼前，满宫里都知道朕受伤了，你有为朕担心过吗？哪怕一丝也好，你有过吗？

是真的只有谢家出事的时候，只有用得上朕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朕来是吧？

他闭了下眼睛，只觉心口一阵阵发冷，他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她：“你走吧，谢家仍旧是罪人之身，国无大赦，朕不会劳民伤财去救几个罪人。”

郑婉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几个字冷了下去，她知道想让裴琰答应救人没那么容易，可亲耳听到拒绝的时候，她仍旧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失望。

她膝行上前，再次抓住了裴琰的手：“我知道这样不合国法，我知道这样让你为难……可是，我没有办法了，裴琰，求求你，我求求你……”

裴琰狠心将手拽了出来：“蔡添喜！”

蔡添喜弯腰进来，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不快，不用裴琰吩咐，就上前搀扶了郑婉一把：“你先出去吧，以后等有机会再说吧……”

郑婉忍不住摇头，没机会了，如果不能说服裴琰，她的家人就没机会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第74章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