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匆匆去太医院传旨，不多时十几个太医便到了幽微殿，钟白一扫人群，就瞧见少了两个人，一个是跟随龙船南巡的廖扶伤，另一个则是跟随龙船回京的张唯贤。

“皇上，少了两个人。”

他上前一步禀报，陆宴早太医一步到了幽微殿，却并未进门，只站在门口看着幽微殿门前点着的灯笼。

“不妨事。”

他生性并不严苛，何况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少一两个并不影响大局。

他也猜得到那两人去了哪里，良妃这次果然被气得不轻。

“候着。”

他抬手理了理衣裳，谁都没带，独自进了幽微殿，出乎意料的是，灶台燃着沈甄却不见了影子，他盯着那硕大的浴桶看了许久对方才从后院绕过来，看见他的瞬间仿佛愣住了。

陆宴朝她伸出手：“沈甄……”

这般寻常的言语和动作，在他们之间却已经许久都没发生过了，沈甄有瞬间的恍惚，回神的时候身体已经自觉地走了过去，紧紧抓住了陆宴的手。

“不是说不来了吗？”

陆宴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晦涩和失望：“听说你在熬药，所以来看看，是怎么了？”

沈甄也垂下眼睛，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明明十指相扣，抓得那么紧，却莫名地感觉不到任何安心。

她把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感受着陆宴手腕上温热的体温，心下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我知道熬药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的身体再不救治就来不及了，这药浴是有用处的，先前我还在呕血，但泡了之后就不会了，你让我再试几天好不好？”

陆宴静静听着她说，并不打断，等她话音全部落下才抬眼看过来，神情温和得近乎虚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体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甄似是很挣扎，片刻后才叹了口气：“你记不记得在滇南的时候我替你挡了一杯酒？那酒有问题。”

陆宴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为了朕……”

他不自觉往外拽了拽手，却被沈甄更紧地抓住了，她仿佛没察觉到陆宴那自内而外的疲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看在是为了你的份上，再让我熬几天好不好？”

陆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如果，我告诉你，你根本没有中毒呢？”

沈甄睁大了眼睛，随即愤怒地甩开了陆宴的手：“你怀疑我在骗你？安康也这么想，你们都这么想……我不过是想救自己而已，为什么都不信我？”

“好，”陆宴打断了她的指责，“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敢不敢让太医进来给你看看。”

沈甄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抖着手指向门外：“他们都是一群庸医，如果他们能看出来，我又何必从宫外找人？”

“朕只问你，”陆宴攥紧拳头，盯着沈甄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敢不敢？”

第379章谁是赢家

那眼神落在身上，强势又锋利，沈甄这才明白过来，陆宴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幽微殿的大门，钟白正候在门口，看见她时神情颇有些复杂。

沈甄却懒得理会，一把便将他推开了，她目光扫过人群，却是没能瞧见该在的人。

她转身看向陆宴：“我可以让他们诊脉，但我要张唯贤也来，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一定可以。”

陆宴没有拒绝：“可以，廖扶伤也会过来。”

“他就不必了，”沈甄开口拒绝，“他也是庸医一个。”

陆宴神情越发晦涩，廖扶伤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在整个太医院里都算是拔尖的，这样的人在沈甄眼里竟然都算是庸医。

“那就如你所愿……去找张唯贤。”

话音落下，他抬脚进了偏殿，一声传召飘了出来：“都进来吧。”

可沈甄仍旧站在门口，太医们进不得门，只能巴巴地等着。

沈甄不知在想什么，呆站许久才抬脚进了屋子，太医凑过来诊脉时她抬手撸起了袖子，看似配合，可却只露出了一点点手腕。

太医有些为难：“姑姑，可否再往前一些。”

沈甄抓紧了袖口，只当是没听见，太医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搭了张帕子，凑合着诊脉，却只觉脉搏平稳有力，虽然有气虚血弱之症，却因为沈甄是女子，他便没多想。

“回皇上，姑姑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不等陆宴开口，沈甄先愤而起身：“庸医，我都说了我身中奇毒，你却非要说我无事，你诚心要来冤枉我的是吗？”

太医没想到自己报了喜还能落埋怨，一时有些无措，正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就见陆宴摆了摆手：“下去吧，下一个。”

沈甄捂住手腕不肯再给他们看：“我说过了，他们都是庸医，什么都看不出来，只会冤枉我。”

陆宴狠狠掐了掐眉心：“若你当真有事，这么多人总不会没有一个人能察觉，但凡有一个人说不对，朕就信你，就允你留着那灶台。”

沈甄很明显陷入了挣扎，她又扫过一群太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是你说的。”

她终于松开了手，由着太医一个个上前诊脉，有了前车之鉴，太医们越发谨慎，诊完了脉也没言语，反倒凑到一起商量了起来，眼见他们讨论的激烈，沈甄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这般商量，可是发现了不对？”

陆宴也不自觉抠住了扶手，心情却远比沈甄复杂得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盼着他们诊出些什么来。

“如何？”

太医们这才上前回话：“回皇上，臣等仔细商讨过，沈甄姑姑的确并无大碍。”

陆宴松了口气，沈甄的脸色却彻底变了，她抓起脉枕狠狠朝太医砸了过去：“你们商量好了来耍我是吗？难道你们就没看出来我有血虚之症吗？”

太医小声辩解：“可姑姑是女子，女子因葵水之顾，这般脉象属实正常。”

“还敢胡言？如何能一样？你们……”

“够了！”陆宴眼看着她发作，心神俱疲，“沈甄，你到底是真的想医治还是想生乱？”

沈甄动作一顿，仿佛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她转身看向陆宴：“我生乱？我为何要生乱？”

陆宴垂下眼睛，是啊，你为何要生乱……

“让太医都看完吧，说不定真的有人能看出来。”

陆宴沉默片刻，还是没能质问出口，他不只是在给沈甄机会，也是在给他自己机会。

他不想对这个人彻彻底底地失望。

然而沈甄却退缩了，她转身进了内室：“我不看了，除非张唯贤过来，否则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请脉。”

陆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敢使性子，恼怒地拍了下桌子：“沈甄，你以为这件事由得了你做主吗？给朕过来！”

回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内室的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陆宴等了又等，见沈甄始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脸色慢慢黑了，他低吼一声：“沈甄！”

玉春抬脚上前，已经准备好了去踹门，然而陆宴顿了顿，又慢慢坐下了，他垂下头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拍疼的掌心：“去传张唯贤。”

钟白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竟是并不意外。

一刻钟后廖扶伤先一步赶了过来，在陆宴心里自然还是更信廖扶伤的，他看了对方一眼：“你进去好好看看。”

“是。”

廖扶伤躬身应声，报了姓名才推门进去，却是刚走了一步就被枕头打了出来：“我说过了，张唯贤不来谁都别想给我诊脉！”

陆宴的脸又黑了：“你喝了什么迷魂汤？廖扶伤哪里比不上张唯贤？”

“我不管，他不来我不看！”

“你！”

陆宴被气得浑身哆嗦，捂着心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廖扶伤连忙扶住他，给他按压穴道顺气。

陆宴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拍了一下桌子，声势骇人：“张唯贤死哪里去了？不顾圣命，他有几个脑袋！”

张唯贤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来不及惊喜事态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在发展，先哆嗦着开口请罪：“皇上恕罪，臣张唯贤……”

“别废话，滚进去看诊！”

“是，是是是。”

他没敢多言，连忙敲门进了内室。

沈甄靠坐在床头，她显然是被皇帝的怀疑逼到了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