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眼里明明有压抑的愠怒，却迟迟隐忍不发，还将语气刻意放软地质问我，我真觉得稀奇得很。

我双手抱胸，偏头：「谈什么？」

「你如果要问热搜的事，来这里找我兴师问罪，那你找错人了。」

「热搜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打工人。」

霍烨没有回应我，而是拿出一张法院传票。

「热搜我不在意，我要谈的是这个。」

「你确定要起诉离婚？」

「以我的身份和今天的热搜，一旦你起诉离婚，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回头路。」

「顾悦，你想清楚，你真的要离婚吗？」

他将最后半句的咬字压重，一字一顿地，向我强调。

「如果离婚，你就不再是我霍烨的妻子，不再是霍太太了，你……」

「霍烨，别说了。」

我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再说下去，会让我觉得，过去那么多年都看错眼了。」

「其实我给过你时间。」

「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有很多次机会去了解，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我为什么那天会在医院，为什么孩子会没了，为什么我要跟你妈妈撕破脸。」

「时间和机会，我都给你了，是你不屑一顾，是你习惯性地对我冷处理。」

他的脸渐渐发白，那张传票被攥成一团，皱巴巴的，就像我从前的心。

因为被攥过，所以也要攥他的，攥成一团皱巴巴的垃圾，然后丢掉。

「宋知许车祸那天，我也在。」

「我就坐在被前后俩车夹在中间的出租车里，新闻里被撞流产的孕妇，是我。」

「出院那天，你见过我。」

15

那天晚上，霍烨几乎是落荒而逃。

之后，再也没有陌生号码联系我，我也再不用反复拉黑。

我的起诉离婚，也开了庭。

开庭那天，霍烨没有出庭，并且和预料的一样，一审不判离。

想离，还要再等半年才能上诉。

可能因为律师早早地给我做了败诉的思想工作，不判离的结果并没有影响我太多。

我如常上班，如常生活，如常社交。

三个月后，由我负责的项目落成，签了正当红的流量小花宋知许做新产品代言人。

签代言合同那天，霍烨也来了。

人前，我们体面寒暄，哪怕有记者八卦我们三人的关系，也维持着彼此友好相处的假象。

人后，趁宋知许接受采访时，他强行把我拉到会场候场区的走道。

我被壁咚了。

「霍总，你的青梅女友还在台上，这样做，合适吗？」

霍烨双手按住我的肩，弯腰低头地盯着我：「你在吃醋，对不对？」

「你还爱着我，在意我，对不对？」

从前很喜欢的晶亮双眸闪烁着殷殷期盼的光，终于又是给我的了。

这样的目光，霍爷爷带我进霍家时，让我初见惊艳。

岁月和青春，将我的少女心事勾兑成情爱，让我越陷越深。

现在从头来看，原来我执着的也不是霍烨，而是当初失去双亲的我，想要抓住一道光当作依附。

那时候，霍烨是我能抓住的光。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欠了我两条命。

我也觉得，依附他是对的。

没有人告诉我，全副身心去为一个男人付出十年，是错的。

「……」

我抬起手，遮住了他的双眼，淡然开口：「不对，我不爱你。」

「你撒谎！」

他一把扯下，眼神痛苦而受伤：「你不是一直最爱我的吗？」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没了可以再要！」

「你搬回家，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可以生很多孩子，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我不会再让长辈们欺负你，我会把宋知许送走，不让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只要你回来我身边！」

「顾悦，我不想离婚，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改变。」

「只要你继续爱我，可以吗？」

低醇音色轻颤，他把我抱得紧紧的，不停地央求我、乞求我回头。

他不断地说起从前我如何在家里等他深夜回家，如何为他挑选领带搭配衣裳，如何为他洗手做羹汤……

而我，双手垂放两侧，只看到走道两边被擦得透亮、能当镜子用的瓷砖墙。ўź

为了今天的签约记者会，小助理帮我化了点妆。

眼尾微微上勾，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阖一抬，居然有点妩媚的意思。

圆圆总说我每天素面朝天，清汤寡水，容易招渣男惦记。

我不觉得。

渣男之所以渣，是因为无论女生什么样，他看上就会渣，跟女生什么样子没关系。

不过，看着瓷砖墙上映出的我的脸，我突然觉得化妆也不错。

我真好看。

回神是因为宋知许带着记者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题让霍烨终于从情绪中走出来。

可能看我太淡定，他低头看我那一眼，流露出浓浓的悲痛。

也可能是他终于想通。

他说：「如果我答应离婚，是不是还有机会？」

「如果是，那我答应。」

我眨眨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说「他答应」

我立马点头：「当然。」

「我们现在就去吧。」

16

去完民政局，立马登上热搜。

一个月后。

我把许久没联系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催他赶紧安排时间。

霍烨也没马虎，下午就给我回复：【明天上午十一点。】

【就跟当初我们结婚的时间一样。】

「……」

他可能不知道，领结婚证那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那天我大学毕业，在拍毕业照。

刚拍完毕业照，就被霍烨黑着脸拉到民政局。

领到结婚证，他就出差去了。

新婚夜，我独守空房。

「……」

第二天，圆圆和徐肆清一起送我到民政局。

踩着十一点，我终于领到朝思暮想的红本本。

正高兴着，突然一束超大捧红玫瑰摆到我眼前。

「你说的，离婚后，我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霍烨的脸出现在玫瑰花的后面，深情脉脉地等着我接受。

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才发现他瘦了很多，俊朗面容因为瘦削而变得有些阴柔。

手里的手机在震动，我低头看一眼。

是圆圆的来电。

紧接着，屏幕弹出一条信息：【别拒绝，等转钱。】

我懂。

点头接下花束，我笑着让霍烨给我点时间。

「你先走，我目送你离开，就像以前在家那样。」

他笑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听我的，坐上车走了。

他一走，我就把手里的离婚证拍给宋知许。

【你可以逼婚了。】

她的回复来得很快：【我跟肚子里的孩子，谢谢你。】

我笑笑，跟不远处的两人汇合。

坐上车，圆圆发出慨：「我看你前夫，好像还挺深情。」

「错觉。」我把宋知许发来的孕检单打开给她看，「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答应离婚？」

「卧槽！这就怀上了？」

「这个宋知许真踏马不要脸！」

「不对啊！那她不就要嫁入豪门，成为最大赢家了？」

我笑而不语。

有林桂英女士在霍家的一天，宋知许就嫁不进去。

以这两人的性格，只怕霍烨未来的日子都将鸡飞狗跳。

感情这种事，是分不出输赢的。ӳż

分得清的，只有得失。

17

离婚后，我拿到两套大平层，一辆百万级轿车以及一个亿。

霍家公司的股份我没要，换成了现金。

圆圆说，十年青春换来这些，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我也不知道。

但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的父母活着。

财产统统到手后, 我把霍烨重新拉黑。

拉黑前我给他发了条信息：

【上次你问我，离婚后，还有没有重来的机会，我骗了你。】

【我心里真实的答案是：没有。】

【霍烨，如果可以重来, 我不会爱上你。】

那天, 我连夜去了国外，负责跟进徐肆清私人投资的一个试验项目。

一年多的时间里, 我把钱拿去投资、做公益，成为徐肆清公司的第二大股东，研发部的领头人。

公司步入正轨后, 我开始留出时间，约着人四处游山玩水。

最后一次见霍烨是在医院。

跟我一起玩越野的小奶狗阑尾炎，非要我亲自给他送水果篮。

我送过去的时候, 正好碰到霍烨在吊瓶。

陪在他身边的是霍家老宅的管家。

「你……好久不见, 还好吗？」他先打的招呼, 唇白人憔悴，看起来不太好。

我想了想, 把水果篮递给他旁边的人。

「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 好端端的, 怎么会从楼梯摔下去的？」

「这一摔摔成偏瘫，你做儿子，挺辛苦的。」

「好好保重。」

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 我没有提到过宋知许。

因为早在一年前, 她被曝出偷税漏税，还不肯补缴，态度也不端正，连夜被抓进去了。

不过孩子是无辜的。

听说林桂英把孩子抱回老宅养育。

这次摔下楼梯是因为孩子根本不是霍烨的, 气急中风, 就摔了。

霍烨吊瓶, 估计是被这些事闹的。

这些消息都是我从徐肆清口中听说的，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热衷吃瓜，吃完了还要特意转述给我听。

18

我看完奶狗弟弟，从医院出来。

阵雨刚过, 雨后放晴的阳光格外耀眼。

露天停车场里，徐肆清在我的车旁边盘串。

「又是弟弟？」狭眸斜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