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忘了，他此时是听不到我说话的，暗自摇了摇头后，思绪慢慢飘远。

……

荒草丛生，断壁残垣。

横尸遍野的前朝陈国忽然倒映在我眼前，切实感受着一片破败的景象，我的心里不禁升起一股难过。曾经的我贵为陈国皇后，现在也如同这转瞬即逝的烟花一样在走向湮灭。

遥想白君衍大军破国那日，当时的他便已让我看不真切。

「柳梢，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秋风萧瑟的深夜，凄冷的风打在我的身上，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半盏。

被唤的宫女闻声转过身，快步踏上脚下的台阶，小跑过来。

她先是进屋拿了件披风，一边走着答：「小姐，听闻前方战士来报，白公子已经快打到乾和宫门口了。」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从小服侍在我身边，所以对于我和白君衍之间的事情甚是了解。

「想来就快要见到他了……」我喃喃自语道，声音小的犹如蚊蚁，只有自己能听见。

乾和宫是陈国皇帝李舟宸的住所，距离我所在的常青殿很近。

在那两年里，我与李舟宸一直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他确实想过霸王硬上弓要了我，可我却以死相逼，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梢贴心地为我披上披风，而我却只是将酒杯递过去，眼睛半阖着：「今夜我要不醉不归！」

一炷香过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令我念念不忘的男人。

他的一双凤目凛凛有神，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着。黑亮的长发被高高束起，身着藏青色的盔甲尽显英姿。「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白君衍温润如玉的声音传到耳边，许是借着醉酒的缘故，又许是我想放肆一场。

我全然不顾自己皇后的身份，一把拥上了白君衍，抑制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阿衍，我好想你……」我与他紧紧相拥，我的眼泪犹如滚烫的烛火，垂坠落在他的脖颈处，像是要将他心口烫出一处洞。

可他的手却落在半空中，既没有回拥住我，也没有撤离。

本以为这个旷别已久的拥抱会持续很久，却不料下一秒从常青殿门外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君衍！你们在做什么？」

第7章

白君衍闻言竟直接将我推开？！这个动作伤得我忍不住地后撤一步。

我不解地看向他，可他的神情却变得分外冷峻，声音也是冷冷的：「皇后娘娘，请您自重。」

短短的一句话宛如尖刀利刃般直直刺入我的胸膛，我自嘲地笑了笑。

「皇后娘娘？自重？阿衍，你明知道我身不由己……」

他紧紧抿着唇，手指紧握，青筋凸起，偏过了头去。

「君衍，我刚刚还在找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走过来，她略过我，径直对着白君衍问道。

我没想到自己与白君衍的重逢竟会被这样突然打断，我转头看向来人，想要将她看

个清楚。只见这女子身着同样的藏青色盔甲，身形矫健，气质不凡。

我不知眼前的女子是谁，但听她唤君衍如此亲密，心中一时酸涩难耐。

物是人非……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刚才的那个拥抱确实是自己唐突了，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人一直在原地停留，况且我又有什么资格让白君衍痴痴等待呢？是千千结作茧自缚，自欺也欺人。

白君衍见女子前来，垂眸瞥了一眼，随即神色淡然出口说道：

「这宫中太大，我不过是迷路了。」

他这蹩脚的理由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女子也在我们身上看出些许端倪。

她细细打量起了我，「呵。」她冷笑一声。

下一瞬，竟‘唰’地一下将腰间悬挂着的佩剑拔出，直直指向了我。

我被这突然的长剑吓得往后一缩，珠钗摇晃掉落了些许珍珠在地上。

白君衍见状，一个箭步便挡在了我的身前，厉声对着女子说道：「谢淋霜，不可！」

谢淋霜双眉微挑，难掩讶异，眼波流转在我与白君衍之间，随后轻笑一声。

「你都把这陈国灭了，还想留着这陈国的皇后做什么？」

白君衍一时失语，微微皱起眉头，内心像在挣扎一般，尔后对着谢淋霜说道：

「陈国的事与她无关，别杀她。」

谢淋霜的心中仍有几分不甘，但见白君衍如此坚决，终究还是将剑收起，放回剑鞘。

我这时才知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谁，原来她就是谢家的独女。

听闻谢家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帮助白家，已经渐渐成为白家的左膀右臂。

烈酒的后劲终于上来，我头疼难忍，跌了个踉跄。

我止不住地往前晃悠，待站稳后，才强忍泪水勉强笑着说道：

「阿衍，恭喜你们，陈国没了，留着我这皇后实在可笑，你既已有新的佳人陪伴在侧，不必念及我们那绵薄的旧情，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说完我抬脚作势要转身进殿，却被白君衍拉住衣角。

他自觉失态，只一秒，匆匆收回手。

「你安心待在常青殿，我暂时不会杀你，等我将朝局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我的脚步不停，但那豆大的泪珠早已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那李舟宸呢？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第8章

白君衍的声音一下子就冷漠下来：「他必须死。」

我不动声色地将脸上的泪珠抹去，转过身与白君衍对视，目露凄然。

「本宫乏了，还请大将军退下，待改朝换代后本宫再改口唤您一声陛下。」

柳梢终于找到机会上前，她扶住我，我们渐渐消失在白君衍与谢淋霜的视线里。

就在我准备入寝之时，殿外传来宫人的尖叫：

「不好了！皇上他在宫中自尽了！皇后娘娘，您快去看看他！」

闻言后，我顾不得梳洗，披头散发，连忙起身赶到乾和宫外。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我已走到乾和宫门口，身后还跟着刚刚那名宫人与柳梢。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殿门内传来李舟宸惨烈的叫声。

「啊！求求你了……让我死……」

我想要推门而入，却被站立在门口的士兵用长戟拦住。

屋内李舟宸的叫声不止，且越发令人寒栗。

「白君衍！将门打开！让他们放我进去！」6

我急得眼尾发红，转头对着站立在大门旁的白君衍喊道。

我其实不信白君衍会对李舟宸动刑，毕竟我与他相识相伴多年，我了解他的为人。

但李舟宸如此痛苦地叫唤不像是假的，我此时也不确定了……

白君衍的眼里布满血丝，看来一夜未睡。

「传我命令，今晚谁都不能进去！」

我见再这样僵持下去，怕是等到天亮也见不到李舟宸，心一横，我决定用自己做威胁。

我从士兵腰间夺过长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锐利，冷言道：

「让我们进去，不然你待会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话音刚落，下一瞬，白君衍那张阴翳的脸便直直对上了我的视线。

「早就听闻皇后与皇帝伉俪情深，今日皇后竟不顾性命也要见上皇帝一面，看来传言

果然非虚。」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

恶语相向。

「白君衍，你大逆不道举兵造反也就算了，本宫深知是陈国亏欠了你太多，才使得你这

样，可现下我们陈国已降，所有人皆成为了你刀下的鱼肉，你却还要揪着小舟不放，苦苦折磨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口气将这些话讲完，我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举起的长刀不知何时竟已经指向了他。

剑拔弩张之间，空气好似凝固一般聚在我与他中间，镇得其余人不敢动弹分毫。

忽然，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红着眼眶，并未直接回答我的话。

声音低沉沙哑，透露出深深的悲伤。「所以呢，你要替他杀了我吗？」

我的嘴角微微下垂，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泪花。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痛苦难忍。「是你……要杀我。」

只一刹那，白君衍竟伸出手抓住这锋利的长刀，他的右手被划出一道深痕，可他却像

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任凭鲜血顺着伤口滑溜溜地往下掉。

「宛芙，我把刀给你架好了，你真的舍得杀掉我吗？」

第9章

我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是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握着长刀的手开始不稳，哽咽道：「你不要逼我……」

白君衍见状，握着利刃的手用力向自己一拉，将我整个人都带了过去。

‘叮’的一声，长刀倒地，我也因为突然的拉扯向前坠去，他一个跃步，用左手接住了我。

错位的接触在外人看来像是正在拥抱，可我们彼此却僵硬无比，谁也没有再动分毫。

蓦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谢淋霜先是面容疲惫地走了出来，见状后小脸涨得徘红，气愤道：

「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

我双颊微红，率先从白君衍的怀里跳了出来，接着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房门。

「陛下！臣妾来迟……」

我口中的话被眼前的场景给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见李舟宸衣不蔽体，赤裸着上身躺在龙榻

上，甚至还有些淤青散布在身体各处。

我微微上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倏地，我被吓得瘫软在地，他的气息竟然已经停止？！2

「白君衍……你们为何要对小舟赶尽杀绝？」我悲痛欲绝，向白君衍质问道。

他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轻飘飘地对我说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闻言，我浑身开始发颤，伸出手为李舟宸将棉被裹好，他好歹是一国之君，死的样子不能太难看。

白君衍见我不语，咬紧牙关说道：「我白家数千口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杀，我孤立无援，四处求助，却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和通缉。最后，我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在今天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白君衍说完后，眼角的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滴滴地淌了下来，划过脖颈，落在冰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