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妃，你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楚召帝是何等精明之人，瞬间就看穿了洛宁夕，“你恨朕？”

如果是从前，以洛宁夕的精明，她必然会有一套完美的解释来圆过去。

可此刻，她因为阎厉珩的消失，对楚召帝的不满达到了空前。

她轻嗤一声：“你是来看阎厉珩的吗？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那个你恨了多年的长子，那个为大楚冲锋陷阵，灭掉了燕国的阎厉珩，他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

楚召帝惊讶万分：“你不是派人给太后传信，说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吗？怎么又……成王妃！你是在欺君，还是根本没有尽力救治成王？”

洛宁夕冷冷地笑了：“英明神武的陛下啊，您还是如此。出了事情，先想着怪罪别人。如今是这样，当年二皇子死时也是如此！”

“明明东平王是被你逼反的！明明你早知道他会杀入皇宫！明明你可以带走所有皇子，可为什么独独留下了阎厉珩？因为他是苏家的人，是太后一心想要立为储君的人！可你心里更属意的储君是二皇子，所以你……”

“住口！”楚召帝脸色阴沉得可怕：“你若敢再说一个字，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可洛宁夕却不怕他。

此刻，她只有心疼，心疼阎厉珩。

这段时间以来，她动用了天机阁的势力，查了很多当年东平叛乱的事情。没想到真相却如此恐怖。

当年的东平王叛乱，其实和废太子萧玄荣的叛乱很相似。

东平王因为势力大，让楚召帝感觉帝位受到了威胁，但因为是皇室子弟，非谋逆大罪不能随意杀戮。

所以，他就逼反了东平王，也早就预知了皇宫会被叛军冲击。

他想要除掉东平王，又想借东平王的刀除掉阎厉珩，好给二皇子扫清储君路上的障碍，并且也不会因此得罪太后。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萧玄麒，却私自溜回皇宫。

等他发现的时候，皇宫已经被东平王的叛军占领。

“阎厉珩本就是你不要的棋子，可你低估了二皇子和他的手足之情！归根结底，萧玄麒是被你自己的阴谋算计给害死的。可你却把一切都推在了阎厉珩的身上，他当年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忍心那么对他？”

“住口！朕让你住口！”楚召帝大怒之下，拔出了身边侍卫的剑指着洛宁夕：“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朕便杀了你！”

“你要杀了谁！”伴随着一声沙哑的低喝，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依然迟暮的老人挡在洛宁夕的身前，直面楚召帝的剑锋。

她虽年老，可眼神里威慑色丝毫不减当年，“你不如把哀家也给杀了吧！”

楚召帝急忙把剑一丢，道了句：“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叹息了一声：“哀家一直以为你恼恨玄辰，是因为玄麒之故。万万没想到，你竟是从一开始就想要除掉他！”

“皇帝啊，哀家当年立主玄辰为储君，并非全是私心。而是因为玄辰比玄麒更适合坐镇江山啊！玄麒那孩子善良、重情义，可优柔寡断，即便是对犯了错的宫人都舍不得惩罚。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压得住群臣、坐得稳江山？”

第250章宜为储君

太后狠狠地瞪了楚召帝一眼，转而面向洛宁夕：“婳儿，告诉奶奶玄辰怎么了？你不是派人说，人给救过来了吗？”

洛宁夕道：“人是救过来了，可他的两个人格只剩下了阿麒。属于阎厉珩的那个人格消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阎厉珩他……他就是死了！”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怒视着楚召帝：“当年他仅仅只有十岁，可你却让他背负上了害死兄弟的罪名。他才会因此承受不住，生生地把自己逼出了另一个人格。整整十五年了，你让他替你担了十五年的罪过，又足足恨了他十五年！如今，他却为你而死，你可满意了？”

楚召帝踉跄着后退数步，后背撞在门上发出咣当一声。

那个他曾经好几次都想要置之于死地的长子，真的死了？可为什么，他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

当年发现萧玄麒死了，楚召帝愧疚得要死。可是很快，他就把一切错都转在阎厉珩这个长子的身上。

是的，这一切都是阎厉珩的错。

玄麒当年为什么会偷回皇宫？一定是阎厉珩唆使他回来的。

玄麒为什么会割肉饲兄？为什么不能是阎厉珩割肉喂弟呢？

他就这样固执地恨着，也只有这样的恨，才能让他的内心好过些许。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可此时此刻，洛宁夕毫不留情地揭开的真相，让楚召帝自己都猝不及防。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自语到一半，忽然胸口一痛“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

太后都吓了一跳：“皇帝！”

福公公也急忙过去要给楚召帝擦拭唇角，被却一把推开。

他步履踉跄地往前奔着：“玄辰在哪里，朕要见他！”

很快，他就到了阎厉珩所在的房间。

阎厉珩正在睡觉，听到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楚召帝。

“父皇，您的唇角怎么有血？您受伤了吗？”

一句话问出，楚召帝瞬间就知道他是阿麒。

因为另一个阎厉珩不会关心他身体如何，每每父子对上，他都是一副冷硬的口气。仿佛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君臣，而非父子。

可在很多年前，儿时的阎厉珩也崇拜着他的父皇。渴望得到他父皇的关心。

楚召帝曾好几次发现他藏在暗处，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和萧玄麒、莞贵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楚召帝也知道，他为了讨好自己努力地习文学武。

可那时，楚召帝的眼里只有萧玄麒，阎厉珩所做的一切都被有意无意地忽视。

哪怕大楚曾经陷入战乱危机，但是十五岁的阎厉珩披甲上阵，力挽狂澜，不但解决了大楚的危机，还把来犯的燕国都给灭了。

当他凯旋归来，他也只是给了适当的封赏，却没有问一句：战场刀剑无眼，我儿可还好？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阎厉珩不再追逐他的目光，不再期盼他的认可，甚至还会和他顶撞。

从前楚召帝并不在意阎厉珩怎么样，可现在，看着阿麒关切的眉眼，他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后悔。

“你是玄辰还是阿麒？”楚召帝问出口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一点也不像寻常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

阎厉珩回答：“父皇，我是阿麒。”

是阿麒啊……

不是阎厉珩啊……

那个被他恨过、怨过、罚过，却从未爱过的阎厉珩真的不在了。

他想问一句：“我儿可还好”，都已无法再问了。

向来薄情寡义的冷酷帝王，终于湿了眼眶。

“父皇您怎么落泪了？”阿麒伸手替楚召帝擦去了脸上的泪：“父皇不哭，泪水蛰伤皮肤，就不好看了。”

一句话说出，楚召帝愣了一愣，继而泪水流得更多了。

这话是楚召帝说过的，也是萧玄麒说过的。

莞贵妃生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动不动就会落泪。楚召帝瞧见了，便会替她擦去眼泪，然后告诉她：泪水会蛰伤皮肤，爱妃就不好看了。

这话后来被萧玄麒听去，有次楚召帝被风沙迷眼落了泪。

萧玄麒还以为他哭，便学着他给母亲擦眼泪的样子说：“父皇不哭，泪水蛰伤皮肤，就不好看了。”

此刻同样的话，却从阿麒的口中说出。

“你……到底是谁？”楚召帝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阎厉珩道：“父皇，我是阿麒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楚召帝愣了一阵，才控制住情绪，温声问道：“我儿……伤口可还疼？”

阎厉珩道：“还有些疼，不过已经好多了。父皇不必挂怀。”

“好好养伤，父皇改日得空再来探望你。”

楚召帝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站住了脚步，朗声道：“福公公拟旨：成王阎厉珩战功显赫，仁孝忠义，深肖朕躬，宜为储君。明日昭告天下，待太子身体康复便行册立大典！”

此话一出，非但洛宁夕吃惊，连太后都愣住了。

原本作为嫡长子，阎厉珩一出生就该是太子。是楚召帝一直按着不给，太后为此和差点和他反目。

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宣布立储，且对阎厉珩的称呼都直接变成了“太子。”

福公公应下之后，立刻朝着阎厉珩拜了一拜：“老奴恭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楚召帝什么也没解释便直接回宫。

太后虽然也为消失的那个人格而难过，可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和阎厉珩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叹息着走了。

此刻，屋里就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阎厉珩和站在床边的洛宁夕。

“洛宁夕……”他似乎还想和洛宁夕说些什么。

洛宁夕帮他把被角掖好，然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时间不早了，